[Mob景][虫母Pa]无可回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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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景元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是在幽囚狱里见到了丹枫。 虫母还在他脑子里尖叫和哭泣。虫母即使生育也是很快乐的,素来娇生惯养的虫母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疼痛的体验,让景元也跟着疼到难以忍受。景元强忍着为了虫母将丹枫凌迟碎剐的怒火和冲动,竭尽所能地维持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罪囚丹枫,身犯十恶。念其旧功,蜕鳞轮回——” 尚且是少年容姿的年轻将军展开卷轴,一字一句地读出了判罚。青色的持明盘膝而坐,像是身上的伤口都不存在一般,敛着眸子,神情古井无波。 景元抬眼,看到龙尊在伤与血与锁链之后的容姿一如既往如高天孤月。他的心里猛然燃起怒火:你缘何竟会忽视战士赴死的决心、缘何竟会伤害仙舟的根系、缘何竟会损毁持明的延续? 重伤的虫母在景元脑子里哀哀哭泣,搅得他脑子里一团混乱。他知晓虫母面对死亡的绝望和痛苦,却也感受到他已然做出了某种决定。景元刚刚已经感受到有新的“家人”正在诞生,但与此同时,虫母依旧在酝酿新的“胎果”。 ……他在干什么?他到底想要生多少? 景元甚至能感受到地衡司的不安和躁动。他觉得头痛欲裂。 ——自己的状态不太对。景元有这个自觉。但现在并不是关心他自己的身体状况的时候……罗浮连着两次遭遇内忧外患,已然在崩毁的边缘。他要做的事情很多,还没到可以忧心自己的时候。 01 就任将军之后,景元发觉,虫母变得很爱见他。 其实不仅是他。虫母每隔几天就会挑剔地说要见某些人。有云骑军的普通兵士,有地衡司的普通职员,也有甚至没有入职六部的普通人,当然也包括工正、几名丹士,总之各行各业各种类型的人都有。 景元算是比较经常被虫母叫去的人之一。但他不是被虫母经常叫去诞育子嗣的人之一。总是被虫母叫去的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并不准近他的身,而是为虫母提供各种……要如何形容呢,“情绪价值”。 ——放在景元身上,虫母似乎非常乐意听他讲罗浮的恢复进度。明明此前的六百多年里,虫母对此类信息从来没关心过。 景元觉得头痛。 不是……不仅仅是对虫母这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做法感到不安,同时也是生理上的头痛。他最近一段时间内都像是睡眠不足一样,太阳xue里像是有针在扎。在和虫母聊天的过程中,这种疼痛会缓解不少,如果一心扑在工作上的话,这种痛楚就几乎感觉不到了。景元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虫母在用这种方式刺激他工作,还是说这并不仅仅是虫母的意志,更是“虫群”的意志呢? 头好痛啊。 景元拿起报告。 仙舟人都是雄虫。景元其实已经疼得有点分不清楚谁是谁了,因为大家都是雄虫。但青镞他还是认得的——虫族和持明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景元知道现在给他递交报告的人不是青镞。不是青镞的话,就是仙舟人……就是某位雄虫了吧。 景元扯出微笑来道谢。 头好痛。所以需要努力工作。 努力工作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了。 ——恍惚之间,眼前的虫似乎露出了有点担心的表情。 担心。竟然是担心的表情——自己有表现出很受动摇的样子吗?有表现出并不可靠的样子吗?竟然会明显到被人担心的程度? 这不行。 景元思考了短暂的一瞬,露出尽可能与以往并无差别、但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来。 “最近事情很多吧?即使是仙舟人的天人之躯也累得受不了。近期……唉,大家的状态都差不多。不过再坚持一下,事态正向好的地方发展,我等之母也似乎做出决定了——相信孕育我等的虫母吧,会有转机的。” 有一定威望、有一定可信度,所以至今为止还能控制得住局面。但作为一个新接任的将军、一个和如今犯下大错的龙尊、百冶并称的、从年龄来说实在不算很年长的云骑骁卫,即使做到极限大概也就是这样了,景元对此有一定自觉。 景元不会过于高估自己的能力和地位,虽然也不至于低估自己,但作为一个领导者,深切明白自己能做什么、能做到哪些地步,换句话说,有自知之明是很重要的。 不可以用权力强压,也需尽量避免自己的感情、自己的焦躁、自己的不安被表现出来影响其他人。不管怎样,如今的虫母对自己上任并没有表露出不快,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身为雄虫,怎么可能杜绝虫母的影响呢。但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作为虫母,会本能地受到所有雄虫共同的影响,雄虫们统一认定的事物,即使是虫母也很难强制改变。 而既然虫母对自己没什么意见,基本也可以认为,是整个仙舟罗浮,对自己这个年轻的将军没什么大意见吧? 景元用笑容和柔和的劝说劝走了眼前的雄虫——啊,该说是“眼前”还是“面前”呢,景元总感觉自己已经恍惚到看不清东西了。 而这一点,大概不是错觉。 02 对有着无尽形寿的天人而言,时间并不算是很值钱的东西。 景元把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然后再一次深呼吸。 ——尤其是对坐卧起居都有人服侍、坚决不碰任何可能引起内耗的事情和爱好、被罗浮保护得密不透风的虫母而言,时间更应当是如同花园里平静无波的观赏湖一样的东西。既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被养在恒温室里的柔软花朵从不理解痛苦,每天只需要跟喜欢的、中意的雄虫交//合,然后按照罗浮的人口变化调整下一胎的数量和孕育时长而已。 这本应是虫母神圣且唯一的工作。 景元大致看过新的育婴室启用的报告。 这是五年里被启用的第六个育婴室,也是最大的一个。这五年里虫母简直像是在被什么东西追着跑一样、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压榨着自己来生育。他诞下许多正经的仙舟人……但与此同时也开始爆兵。作为将军景元劝过两次,第一次虫母扭头就走,第二次则是被虫母哭着用手边的茶碗、小说、玉兆、抱枕、总之一切能随手抓到的东西打出门了。 “蠢货!还神策将军呢!”虫母大哭着震声痛骂,“你这个蠢货!” 景元不敢说话。 而且在劝过两次虫母以自己的身体状况为重、反而被他打出门之后,虫母似乎也甚至不爱见他了——不再和他聊天,也不再通过景元了解罗浮的恢复进度,一起生育后代这种好事当然是想都别想。 ——正常来说的话,虫母对他表达了厌恶,会让虫母身边的人跟着表露出厌恶的态度。即使虫母的态度不会影响整个罗浮,至少也会令身边的人保持与之完全相同的立场。 想要求见虫母的景元再一次被好声好气劝出来,只觉得无从下手——虫母身边的所有人对他都很温和礼貌,但坚决分开了“将军”与“虫母”……这种事本应不可能发生才对。 景元闭上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遥远的精神彼端也同样是一片深沉的黑暗。虫母——虫母可以单方面切断与雄虫之间的联系吗?这在很久之前应该是不行的,但为了不让面临魔阴身的雄虫的精神世界给虫母施加严重的精神压力,经过几代人的进化,这种事大概也是做得到的? 再次连接的尝试失败了。景元睁开眼睛,只觉得心里的不安几乎要溢出来。 雄虫失去了与虫母的精神联系。只能知道虫母“在那里”,却不能知晓虫母在“想什么”。以防万一,景元确实问过其他几位和景元有着类似处境——此前常被虫母召见、但并不参与繁育活动,虫母似乎跟他们说话就很高兴了——的雄虫。他们的处境确实相似,甚至包括被虫母单方面切断联系这一点。 如果说景元没有半点猜测,那是在说谎。 饮月之乱毁掉了罗浮几乎大半的洞天,建木玄根的异动甚至波及到虫母之所在——那份天空开裂、大地倾覆的末日之景确实吓到了一贯娇生惯养的“母亲”。万物崩毁之中,早已寿逾千年的虫母心神震荡、精神上的损耗与身体的创伤同时压榨了那具产后不久的身体,令其向无可逆转的魔阴深渊滑落了。 虫母寿已将尽……是的,所以若说景元对此情况毫无猜测,那才是假的。 景元抬头,眼前是中央控制系统造就的、永远蔚蓝明净的苍穹。 天空是被制造出的美丽蓝色,却并不影响景元此时内心阴云密布。 罗浮生命延续的中心、万千虫族之母……寿已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