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中心]如天神降临

    00

    景元把双手放在唇边，呵出一口气。

    白色的雾气飘散在冷空气里，给被冻得发红的指尖带来些许的暖意。

    降温太快了，景元没来得及换上更厚一点的衣服。不过好在，离店里并没有很远，步行也只有五分钟的路程。而一想到店里还开着暖风和加湿器、房间里满是软绵绵的抱枕和靠垫，景元连走路都有了动力。

    怀里发出了咪呜咪呜的声音。景元笑着把弹出来的白白的脑袋往衣服里按了一下，“别急着出来，外面冷——再耐心等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01

    景元是这个叫做“树之舟”的宠物用品店的老板。

    即使不算什么很有名的势力，这颗星球好歹也算是宇宙级文明。宇宙文明带来的异星宠物需要不同的营养剂、不同的护理物品、不同的药物……而这些只有足够见多识广、有足够门路和渠道的人物，才能将这些异常丰富的物品纳入这一个小小的店铺之中。

    景元打开店门，将外套的拉链稍稍向下拉开一点。

    雪白的小巧猫咪从景元怀中探出脑袋，在温暖的室内左右转头看了看，便轻盈地一跃而下，在“树之舟”铺了地热的地板上踩来踩去。

    原本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巧生物来到了温暖的地方，于是四处探探嗅嗅，还顺爪将窗台上放置的那株开得糜艳的花枝扒了一下，绕着圈子寻找自己满意的角落，四处比较之后还是回到了把它带到此处的两脚兽身边，蹭着景元的裤脚发出嗲嗲的咪咪声。

    景元差点直接笑出来。他将这娇小的宠物抱起来、放到收银台的柜台上，让它远离了窗台边的花盆，亲昵地摸了一下它的脑袋，“现在你看我高兴，一会儿洗澡驱虫的时候看你高不高兴得起来。”

    店面总体来说不算很大。正中央的两排货架上摆满了各类宠物粮，四周的柜台里放的则是宠物药品、用具之类并非刚需的东西。室内打扫得很干净，装潢则是显得非常少女心的粉白色系，辅以一点很难意识到的金色。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个人能完全顾得过来的店面——从装潢、商品的品类等等地方都能发觉。然而景元开店是很随意的，即使是在这寸土寸金的首都商区，他也可以颇为任性地想开就开、想关就关，营业多久全看心情，甚至东西卖不卖给客户也可以看心情。

    毕竟他是从一个那般位高权重的位置上退休下来的，存下来的退休金和离职得来的告别礼金，足够他维持这个小店只出不进两千年。

    景元十分愉快地哼着歌开始收拾卫生。每天都有打理过的店面需要收拾的地方并不多，景元简单擦过地面、检查过商品的存货，就关掉店门，把“魔爪”伸向那只正毫无防备地冲他撒娇的小白猫。

    “就让我来收拾你吧！”景元笑眯眯地把它抱起来，“我们要先来洗白白哦。”

    景元本身是个非常符合故乡审美的美人——身材高挑、面容俊美、文武双全，性子又亲和讨喜，然而他在宠物上的审美却和故乡的整体审美观念大相径庭。在景元的家乡，宠物往往以大、以强为美，但他却特别喜欢小巧可爱风格的宠物，尤以毛绒绒的可爱小东西为佳。那些小东西也往往非常喜欢他，若是不那么正式的场合，景元经常会变成小雀儿们的鸟架子。

    对景元来说比较要命的是，即使景元喜欢小巧的东西，他养的宠物却不知为何，总会被养成符合故乡审美的庞然大物……甚至不止是养宠物。当他只希望把孩子养得自由、让孩子们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孩子们却会变成一心报效故土的人杰；当他培养后辈，只希望他们能做好交付的工作就好，看中的后辈们却往往比自己更早为故乡捐躯。甚至连他自己也一样，明明他只是想要将来有机会能去宇宙看看的，却被推上了最高领导人的位置，还做得很好。

    许多事情都会违背他意愿的变了样，变成更符合故乡的社会风气的、更多人所期待的模样，这到底算不算是好事呢……

    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走神了，景元下手搓猫的时候失了力气，被猫猫挠了一爪子。

    唉，还好他的人种免疫狂犬病。

    02

    本就随性开店的树之舟宠物用品店里多了一只小猫。

    纯白色的毛发一点杂色也没有，眼睛是璀璨的金，每天都被洗得干干净净香香软软，看起来简直就跟店老板本人兽化了似的，十位顾客看到就会有十一个人想去摸摸它——总会有一个人想摸两次。当店主抱起小猫的时候格外如此，白发金眼的俊美男人抱着白毛金眼的可爱猫咪，人把脸埋在猫的后背甚至肚皮上大吸一口、又或者人把猫抱在怀里从头撸到尾，甚至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这个猫猫嘴的男人被摸的时候，是不是会和这只猫一样，在别人的手下有时露出懵然、有时露出被撸舒服了的眯眯眼笑来。

    也许是宠物用品店终于应景的有了宠物的关系，店主坐班的时候变多了。景元本就天人之姿，再加上小猫很可爱，当景元托着腮、看着小猫伸出爪子扒拉窗台上的那株花的时候，柔软的笑容总会吸引路人不知不觉地走进来。

    生意变好了，景元却不是特别高兴——他说到底只是退休了来“乡下”隐居，并不是想自己找事做。不过他也并不觉得麻烦——夙兴夜寐了几百年，忙碌的工作已经形成习惯，太过轻松悠闲的生活他自己也是过不惯的。

    如此平缓悠闲的生活，实在是令人恋恋不舍、念念不忘啊。

    景元再次把小猫抱过来。

    这实在是一只很乖巧的小猫。被景元这种闲着没事就要把小猫抱来抱去亲来亲去的人收养，小猫也从来不伸爪子，最多是被景元撸得难受了就用rou垫去推他的脸。现在眼见着景元又把它抱过来亲，小猫也只是很人性化地揪起一张小脸、乖乖地被景元吸肚皮。

    凭心而论，养了这一只小猫的这一周，景元过得舒适又愉快——虽然许多家务、打扫、喂食之类的事情不得不亲力亲为，但这也算是独到的体验，养了乖巧的小猫——狸奴——的生活更是令他满足了一番自己无处安放的爱心。

    但总体来说，这美好的生活终究是要结束的。

    景元恋恋不舍、并且十分难过地，扭断了这只甚至没有起过名字的狸奴的脖颈。

    空间本身发出尖锐的鸣叫，装饰温馨的墙壁被荆棘撑裂、露出其下层叠着的狰狞藤蔓。窗台上用以装饰的花朵膨胀、翻涌出黏液，花蕊正中张开利齿如同猛兽一般，扭曲着纠结缠绕、面向景元的方向张开巨口，发出刺耳的锐吼。

    景元面色平静地一只手抓住花茎，另一只手握住一束雷霆，反手劈掉了花朵。金色的雷光烧焦花瓣，发出焦糊的味道来。

    “这可比我预料之中的更加沉不住气呢。”

    景元平和地说。

    03

    温馨可爱的宠物店铺被扭曲成一团烂泥一样的漩涡，最终粉碎成无垠的虚空。景元握住雷光的右手轻轻施力，那一束形状不稳的金色雷霆便随着他的动作凝固成阵刀的样式。以藤蔓绞合成形体的怪物扎根于宇宙，精神的波动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情绪，因交流的方式是精神沟通而变成了精神冲击，“这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的呢？”景元踏前一步。

    被幻境掩盖为宽松随意风格常服的衣装，在这一步踏下之后，被巡猎的力量抹去虚伪，化作来自故乡——来自罗浮的，将军常年不变的轻甲。绿色的卷轴轻轻挂在腰间，金色的眼睛里再也不见了那柔软的意味，投向怪物的眼神冷酷、甚至带出三分轻蔑来。

    “你这催眠与制作幻境的能力确实不低，如果不是我细细思考何时购下铺面、何时联系装修、如何记录账目这些细节而发现问题，想必会完全沉浸入阁下所制造的幸福生活里，再也醒不过来吧。”

    即使说的方式十分类似夸奖，怪物也能够意识到对方是在嘲笑自己——做出的幻境被人从细节里扒出了诸多漏洞，对做出幻境的人来说毫无疑问是羞辱。怪物发出尖锐的嗡鸣，藤蔓如同钢铁的鞭子一样向景元甩过去。

    景元曾经陷入幻境之中——怪物那不能称之为“脸”的、扭曲的容颜上，流露出灵长类生命无法理解的狰狞笑意来——这就意味着，利用幻觉误导他的视听这件事，是完全可以办得到的。使用幻觉让他误判自己攻击的力度、方向、甚至方式，想要赢过他不过反掌……

    虚空中炸开的雷光，将rou眼无法看到的所有攻击扫尽、弥漫出焦糊的味道。

    怪物瞪大了眼睛。

    简单随性的常服已然化作轻巧但坚固的甲胄，手上阵刀形状的雷光凝聚为实体。景元横过石火梦身，单手将这神兵微微抬起，绷成一条直线。

    雪色的长发高高束起，金色的威灵环绕于身。景元不再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而当他绷紧嘴角、金瞳毫无感情地直视过来时，某种极端的威胁感沉甸甸地落下，空气突然之间像是重如万钧的东西一样压迫下来，从脑子到脊椎都在发出尖叫。似乎有通天彻地的巨人振身而起，巨大的手掌抓握而来——

    它猛地一甩头。巨灵的幻象消失了，景元只不过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它提振士气，将适才那种抓紧了心脏的恐惧甩到一边，冷笑道，“别耍什么以势压人的小手段，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景元歪了下头。

    他平时也经常做出这样的动作，极偶尔的时候，甚至会故意歪头装可爱——然而此时此刻，他歪过头的神色绝没有半分可爱之处，相较之下，更像是神话里的生物抬起巨大的兽首。

    “如果你感到恐惧，”他平和地说，“那只是本能在告诫而已。一般人看到火就知道收回手不去触摸，一般人听到大地撼动的声音就知道要远离。那都是生命体进化中刻入本能的东西，让人知晓远离哪些危险能够长命。”

    景元微微抬起刀尖。

    纯金的巨人浅浅地浮出体表，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化出完整的形态。罗浮的将军凌空而立，金色的眸子向下一瞥间，透出人所罕见的冷酷来。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它听到罗浮的将军如此柔声说道。

    “你恐惧我，正是这本能正常运转的证明——

    “看到我，你就应该逃。”

    神君的阵刀如落雷一般，直劈而下。

    04

    随身携带的玉兆发出近乎警报的声音。

    景元松开手。石火梦身瞬间下落，在没来得及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景元左右看了看本处宙域，确定威胁已经被清扫干净，才拿出玉兆接通了通讯。

    天舶司司舵驭空的虚影浮现在面前。年龄已经不算小了的狐人抬眼，因为通讯终于被接通而松了口气，“将军，您的讯号中断了一个系统时36分钟。是有什么问题吗？”

    “遇到了敌人，不过已经解决了。”景元笑着回答道，“不愧是符卿，如若是令云骑军派出一支小队探路，定然是有来无回的，但由我出手，确实在两个系统时内就解决了——嗯，不过，居然只有不到两个系统时吗……”

    想到那一段轻松的日子，和那只为了稳住自己、令自己沉醉于幻境中的白色的小猫，景元难得的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景元搓了搓手指，几乎还能感受到手指摸上去、脸颊蹭上去的柔软触感。

    “……将军？”驭空询问。

    景元眨了眨眼。

    终究是幻觉呢。他想着，将那只咪咪叫的小猫的身影丢在一边。

    “无事。我现在返航。”

    罗浮的将军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