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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蛇(一)

    私设如山

    一句话总结就是,千年蛇妖洋迷jian美艳暴娇宗主澄,并且强迫弱鸡玄羽羡观看。

    为方便阅读,本文长度单位全部用现代长度单位

    薛洋是一只千年蛇妖。

    自信点,一千两百四十五岁零十一个月又七天。

    那么像他这样一只老妖怪,自然是越老越惜命,为何不躲到深山老林里吸取日月精华,偏要跑到这人山人海的洛阳城作妖?洛阳卧虎藏龙,指不定哪里杀出个厉害的和尚或者修士,就阴沟里翻船小命休矣了。

    这事说来话长。之前薛洋在宣州一个土谷祠里面盘踞了六年,他施幻术假装神灵托梦,要求村民将桌上供奉的水果和糕饼全部换成酥糖,他自己现了真身,在神像下面挖了个洞,白天在洞里睡觉晚上出来吃糖,过得优哉游哉。土谷祠前有一大片空地,是附近五个村子赶集的地方,每七天开市一次。有一天正好是赶集日,晚上薛洋出来的时候供桌上有桂花糖,他心情极好地一边吃着糖一边在附近瞎转悠,在偏殿的青灰石台阶顶捡到一话本,用粗蓝布包着,书名叫《长安浮世梦》。

    当时他的第一感觉是这玩意儿可以拿来撕着玩,但最后也没撕,不仅没撕,还看得津津有味。你想啊,在那人间最繁华之处,脚下是万家灯火,他却和自己的命定之人在长安城上空的百尺高处宿命对决,一战天地变色。那人的剑已经横上他的脖颈,却颤抖着始终刺不下去,他抚上那个人的脸庞,叹息般道:“你还爱我。”……看到动情处薛洋抱着书在地上打滚,一个没控制住,尾巴现了出来,在主殿的墙上砸出一个大洞。

    于是薛洋开始羡慕起大城市的繁华富庶来,衣香鬓影,舞榭歌台,要是能在那种地方来一段邂逅,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好了。那时东都洛阳声名正盛,薛洋便捏了个诀,腾云驾雾向洛阳而来。

    洛阳春柳碧烟色,洛阳牡丹动京华。

    他在城西富商杜员外家中住了三个月,白天就是出去喝酒赌钱听曲儿,过得潇洒快活但也浑浑噩噩。当然,钱是用法术拿的杜员外的。某天薛洋喝醉了,化出真身盘在宝华楼房梁上睡得天昏地暗,醒来以后突然想起他那个“搅得天地变色,要让全城瞩目”的理想,然后突然决定,好吧,那就先从杜员外开始吧。

    然后杜员外就嘎嘣儿一下卒了。

    薛洋做蛇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节cao,后来修出了人形以后也从来没把自己当过人。在他原始朴素的观念里,蛇吃兔子是为了填饱肚子,人类却在唧唧歪歪什么“杀生”。由此衍生,薛洋觉得捕杀比自己弱小的,被比自己强大的捕杀是自然规律。杀个把人完全是凭他自己的喜好。要不像他这样法力高深的大妖,离成仙只差临门一脚了却始终无法成仙是什么原因,他杀孽太重。

    杜员外死了,薛洋喝着小酒喜气洋洋地等着捉妖师找上门来,直等到杜员外七七都过了,杜员外的三个儿子各自分家,薛洋也没等来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薛洋做得太过完美,杜家人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当是意外死亡,很快就送葬分家了。

    卧槽!

    直到这时,薛洋才感觉到一点点洛阳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金凌、蓝思追、蓝景仪来到洛阳是个偶然。他们在外夜猎,追着一只毕方鸟到了颍川,东都洛阳就近在咫尺。三个人谁也没去过洛阳,都想去游历一番,于是金凌一提,便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他们进城那天正好是“天师游行”的日子,有人擎着两米多高、宣纸糊成的天师塑像自西向东横穿过整个洛阳,洛阳百姓纷纷出门朝拜、围观,城门口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金凌他们花了两个时辰才进得城来。甚至根本不用四处打听,在他们入住的悦阳客栈一楼大堂里,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洛阳城“闹鬼”的事。所以“拜天师”在洛阳才那么有人气。金凌便跃跃欲试,想要查清楚闹鬼的真相,揪出幕后黑手,还洛阳百姓平静安宁的生活。于是他们第二天吃过了早饭,便来到出事的敦化坊张元家。张元家附近人烟寥落,邻居们听说张元家闹鬼都纷纷搬走了。门是开着的,家里一应生活用具都很齐全,只是十分凌乱。金凌他们查看了一圈没有什么收获。张元的干尸在府尹衙门的停尸房,他们也去看了,除了推测作乱的不是鬼而是某种精怪以外没有其他线索。

    他们在洛阳呆了十天,没有任何进展,到了第十一天,又有人离奇死亡,金凌他们听到消息马上赶到事发现场,除了一具被吸干灵元的干尸以外什么也没有发现。金凌郁闷地给江澄写信,把自己最近这些天在洛阳的见闻一五一十都讲给了江澄听。

    江澄接到金凌的书信以后,凭直觉判断此事极不寻常。敢在洛阳这种人烟阜盛的地方兴风作浪还如此肆无忌惮,金凌他们怕是遇见了一只棘手的大妖,弄不好小命都要搭进去。江澄真想直接御剑飞到洛阳去,揪着金凌的耳朵把他提回莲花坞保护好,看这小子下回还敢不敢这样不知深浅,还没探清敌人虚实便一头撞上去。当然,让外甥在朋友面前丢脸的事,江澄是不会干的。江澄拿着信迅速召集云梦江氏副宗主秦钰,长老虞溪、江岸等人开了个会,交代了洛阳的形势,要秦钰坐镇莲花坞,时刻注意洛阳的动向。散会以后,江澄独自飞赴东都洛阳,并且带上了一件七宝金丝软甲给金凌。这件软甲是注过灵的一品仙门至宝,万金难买有价无市,能抵消一切妖邪伤害。

    这一夜,晴朗的夜空没有一片云彩,圆月高悬,月华如霜般流转。

    悦阳客栈二楼一间客房的窗户“吱呀”一声由外向里打开,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床上躺着的金凌腾地坐起来,岁华已横在胸前。金凌这才抬眼看去,只见江澄长腿一伸屈膝跳了进来。雪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照耀着江澄昳丽而锋锐的眉眼,他似乎天生便与月光如此般配,月色下他的皮肤似乎是由白雪砌成,他蓝紫色的衣袂更显潋滟明烈。

    金凌又惊又喜,放下剑叫道:“舅舅!”

    江澄本来十分光火于这孩子又瞎跑惹事,但是看见金凌安然无恙,他心里还是高兴的,面上却不假辞色,只是略略弯了弯唇角。

    江澄解释道,晚上过来是不想惊动蓝思追和蓝景仪,他把自己的推测对金凌讲了,并且逼着金凌穿上那件金丝软甲,然后又要金凌在住处设下仙灵法阵以防夜里偷袭。

    金凌他们在明处,而江澄则隐匿身形独自在暗中追查。江澄去看过那几具尸体之后,更加确定自己这是遇到了实力强劲的对手,对方可能是活了几百年的大妖。

    妖祸害人的事情并没有停止,这次受害的是一个钱庄的掌柜。江澄自接到事发消息勘查完现场之后便在现场附近蹲守,一直蹲守了两天两夜,终于被他逮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黑影。那黑影一见到有人在这里设下了陷阱专门等他,转身便走,江澄自然紧咬不放穷追猛打。洛阳民居的屋顶如同灰黑色海上的波涛,就在这波涛中两人一个跑一个追,一直追了多半个洛阳城,最后江澄还是追丢了。江澄只看到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其他的什么也没看见。

    一个黑衣黑发的男孩坐在高高的墙头上,两只脚在空中晃荡。他看上去显得十分稚嫩,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笑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眼睛里透出的却是天真的残忍。他的脚下是一条繁华喧嚷的街道,小贩们的摊位摆满道路两边,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没有人注意到高处的薛洋。一本话本在他的膝头摊开,书名是《一胎七宝:漂亮仙君哪里逃》。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书上。

    远远地一个白衣人影出现在人群中。

    江澄因着是在暗访,所以穿得十分低调,头发仅仅用木簪和紫色发带挽了,没有戴发冠,服装也放弃了扎眼的丝绸,选择了白色的棉麻质地长衣,但仍旧保留了紫色的护腕,紫色的宽腰带和紫色的长裤。这条街上人很多,江澄逆着人流前进,从高处看去,他分开人群的样子像分开水流。他微微皱着眉,脸上隐隐有一丝不耐。

    薛洋知道大名鼎鼎的“三毒圣手”江晚吟正在锲而不舍地追查他,但他不仅没怎么放在心上,还偏偏要反过来招惹江澄。啧啧,瞧瞧这挺拔的身姿!仙门小报上说江澄有185,他吃什么长这么高啊?他腰可真细!裹得这么死板做什么?不知道有句话叫裹得越严越让人有破坏的欲望吗?腿也又长又直!妈的,洛阳的人可真是无趣,在洛阳呆了这么久,都没碰到一个像这般有意思的人!

    薛洋狎昵的目光如有实质,一寸寸抚摸过江澄的身体,然而江澄却无知无觉,他从远处走近了,又从薛洋的近处走远,没有发现高处还有人。

    嘁,无聊。

    薛洋跟踪江澄,故意等在江澄的来路上想要戏弄江澄,结果江澄没有发现他,他反而自觉没趣。

    隔了几天他又故技重施,江澄还是没有发现,他又得意洋洋,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没有将小小的云梦江宗主放在眼里。

    江澄住的新醅客栈有江澄下的仙灵禁制,薛洋不能靠近,他就蹲守在客栈附近专等江澄出门。这天他又等到了江澄出客栈,跟踪了江澄一段路以后掌握了江澄要去的方向,身形一晃便来到江澄前方一幢房屋的屋顶上等着视jian江澄,他自己美其名曰“围观美人”。他站在屋檐边上踮着脚等江澄出现,等那个白影出现在视线中,薛洋刚要坐下“欣赏”,一道银光便迅疾无比地向他两眼中间袭来。它速度太快薛洋来不及用法术,只好狼狈地往旁边闪身,飞剑从他身体上方险险擦过,又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向江澄飞去。

    转眼江澄便御剑到薛洋身前,又是闪电般快速的一剑,薛洋只得召出降灾来抵挡。几个眨眼之间他们便过了六招,江澄招招狠戾无情,出手便是奔着杀人去的。薛洋捏了一个诀,隐匿身形倒退出去百米,躲在一棵大树的枝干后面喊道:“江宗主!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好端端地走在路上怎么喊打喊杀的?”

    江澄哪里会跟他搭话!长鞭和着噼里啪啦的电流甩出一道优美的圆弧,转瞬间便缠绕上薛洋的右手腕收紧,薛洋只感觉到了一阵剧痛,甚至来不及查看,他整个人便被拽着斜飞出去,重重地摔在江澄面前不远处的屋顶上,屋顶被他砸出一个大洞来,碎瓦片乱飞。

    薛洋连忙爬起来,手腕被紫电缠住的地方已经焦黑,皮rou在电流的炙烤下滋滋作响,疼痛难忍。薛洋不耐烦地一甩手,也没有挣脱紫电的钳制。紫电这种一品灵器,正好克制他的妖法。江澄又是一剑刺来,薛洋右手被制,左手已来不及拔剑只得急闪,两人在空中交换了位置,再下落时,薛洋抬头,江澄只见到一双金黄色的竖瞳正带着冰冷的杀意向自己望过来。江澄一惊,凭直觉收了紫电御剑急速后退,下一秒便见薛洋化出了真身,百米长树干般粗的蛇尾上覆盖着黑色的鳞甲,在日光下闪耀着金属的光泽,泰山压顶般地向江澄甩过去,还好江澄躲得快,一声巨响之后,巨蛇蛇尾砸塌了一排房屋,同时腾起了一朵赭黄色的烟尘云。待到江澄御剑穿越过尘埃再次来到半空中的时候,巨蛇已经不见了。

    薛洋右手腕乱七八糟地缠着绷带,左手不停地往嘴里倒酒。这宝华楼的“玉浮粱”是洛阳一绝。薛洋本来想等伤好以后再来喝酒,也省得被那狐狸嘲笑,可是他的伤口处未散的纯正仙灵与他的妖力相冲,导致它恢复地十分缓慢,黑色的血痂和嫩红的新rou混合在一起黑黑红红地看了闹心。他的伤拖得时间越久他就越馋酒,越馋他就越闹心,越闹心他的伤口越好不了。薛洋干脆撇了伤势不管,还来宝华楼喝酒。

    宝华楼的幕后老板,是一只名叫花垣的三尾红狐,公的。薛洋来洛阳一年多了,也就认识花垣一个大妖。平时薛洋就受不了这狐狸扭扭捏捏花枝招展的样子,奈何他确实酿得一手好酒,薛洋也只好忍了。现在薛洋坐在包间里喝闷酒,花垣穿着一身绯红色的鲛纱,像一团彤云似地飘进来坐到薛洋旁边,用熏过檀香的丝绸手帕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却又不说话,薛洋真的、真的很想揍他。先喝完这壶酒再说。

    花垣欣赏了一会儿薛洋这落魄郁闷的模样,终于开了金口:“怎么,在江宗主那里吃瘪了?”

    薛洋倏然抬头,金黄色的蛇瞳如同无机质的玻璃珠子般,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射向花垣,那是蛇类狩猎时的眼神,渴望着杀戮和鲜血。花垣脸色一沉,然而薛洋盯了他几秒钟之后便移开了目光,眼睛一眨又恢复了人类的瞳孔,吊儿郎当地拎起酒壶往嘴里灌,喝完用手背一抹嘴,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花垣道:“咱们当妖精的,为了自己小命着想,也得时时刻刻关注着修仙界的动向啊。这种厉害的灼烧伤,放眼玄门百家,除了那云梦江宗主手上的紫电,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呦嗬,真不愧是狐狸来的,嗅觉还挺灵。

    薛洋不想搭理他,又拍开了一坛玉浮粱。

    花垣却不放过他,单手支颐,一双水润润的狐狸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洋洋,快给我说说,你见到江晚吟了?他真人什么样?长得漂亮不?有我漂亮吗?”说罢花垣站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层层叠叠的鲛纱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沙沙”的细碎声音,“他长得比我高么?腰有我细么?”

    薛洋眼睛都不抬,只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花垣早已习惯他这种态度,丝毫不以为忤,又坐回来,手臂支着头柔若无骨地倚靠在桌旁,似是漫不经心地道:“洋洋,你想不想报这一箭之仇?”

    薛洋讶异地望向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花垣道:“你知不知道《孙子兵法》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那云梦江宗主的弱点还不好找嘛,他性子冷淡高傲,常人难以接近,可是他喜欢狗啊!你变化成一只小狗,嗯,就一个月左右那种吧,小小的,更加让人怜惜些。这样你不就能够接近他,打入敌人内部了吗?再趁他不备偷袭,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嘛!”

    薛洋狐疑道:“这能行吗?”

    花垣笑意盈盈:“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江澄来到洛阳一个月以后,修仙界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两位姑苏蓝氏的内门弟子在洛阳被害,现场极为惨烈。江澄去看过,血几乎糊满了四面墙、地板和天花板。一个被咬掉了一半身子,头和肩膀不见了,尸体只留下了腰部和双腿。另一个被绞碎成了rou泥,四散飞溅在墙壁和天花板上,不成人形。

    薛洋杀他们其实也是偶然。某天薛洋正在街边小摊吃面汤,这两个蓝氏弟子进来了坐在薛洋后面的一张桌子,薛洋看着他们俩人恭敬有礼惺惺作态的样子就烦,放了一只追踪虫在其中一个的袖子里。夜里他循着追踪虫的气味来到了他们的房间,直接化出了蛇身,没有再压抑自己的兽性。其实过程他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鲜血令他快慰的感觉。

    事情发生后,天下哗然。

    因着是内门弟子的关系,姑苏蓝氏表示极为关切,仙督金光瑶立即跟进,亲自来到洛阳坐镇,声明一定要找到凶手,为民除害。一时间,洛阳城里的各大客栈挤满了仙门修士,洛阳人满为患,几乎到了洛阳房贵,一间难求的程度。

    出事地点就在金凌他们住的那家悦阳客栈,金凌和他们住在同一层不同房间,蓝思追和蓝景仪就住在死者隔壁。他们俩夜里曾经听到过拍门声,不大,谁也没有在意,其他并无任何异常。江澄听到出事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到悦阳客栈把金凌提溜回自己住的新醅客栈,并且写信给秦钰,叫莲花坞再多派些人手过来。

    事情发生的第五天,仙督金光瑶带着兰陵金氏众人浩浩荡荡地住进了洛阳仙客居。江澄接到信以后直扶额,并且白了旁边的金凌一眼。金凌表示莫名其妙。

    仙客居,是洛阳最有名的豪华客栈,楼高六层,可以俯瞰整个洛阳城。江澄腹诽道,这兰陵金氏的人可真是铺张浪费大手大脚,知不知道现在生意有多难做,钱多难赚?真是坐吃山空!

    然而为着金凌考虑,他还是亲自把金凌送到了仙客居,没想到却被笑眯眯的金仙督缠得死死的,非要问他黑色巨蛇的各种细节,恭维他“江宗主年轻有为,竟然在大庭广众下就逼妖精现出了真身,修为之高,实力之强,实乃我辈楷模”云云。

    他脸上又没写着“江宗主”三个字,就算被围观群众看到他与妖蛇缠斗,也不一定就找到他家里来。后来虽然用了云梦江氏的名号出钱为百姓修缮房屋,那也是虞溪包办了整件事情,江澄本人根本没露面。这个金光瑶,可真是消息灵通啊。

    接下来,让江澄没有想到的是,仙门百家齐聚洛阳的同时,他自己这里也成了一个热点。他的门槛都要被各大世家踏破了。荆楚地方的自然不必说,跟点卯似的,每个有头有脸的世家宗主都来了,名不见经传的也到他这里来报个名姓。其他地区的也一样,交好的、没交好的,大的、小的,有名的、没名的,都往江澄这里跑,问事情经过的,要江澄拿主意的,求江澄出手除妖的,江澄心里烦不胜烦,但面上没有一丝表露。如今他面对这种场合早已得心应手,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十七岁独自扛起江家旗帜,被修仙世家和生意伙伴百般刁难的少年宗主了。

    事情发生的第十五天,仙督金光瑶广发英雄帖,邀请玄门百家到洛阳仙客居开“除妖大会”,共同商议对策。

    除妖大会的前一日中午,襄阳白氏的宗主白旻在宝华楼设宴,宴请云梦江氏和所有荆楚仙门世家。吃完午饭,江澄和织云堂的掌柜约好了要试穿新做成的宗主礼服,便要其他人先回去。秦钰皱眉:“宗主,现在不比平时,洛阳不太安宁。要不要我派几个人跟着?”江澄摇了摇头:“乐游,你先带大家回去。我一个人惯了,你也知道。带着人我反而不方便了。”秦钰便没说什么,朝江澄行了一礼,带领云梦江氏的人先回客栈去了。

    江澄在织云堂试穿完新衣,掌柜把他送到门口,承诺这件礼服稍后会由掌柜亲自送到新醅客栈去,不会耽误江宗主的事情。

    从织云堂出来,江澄忽然突发奇想,想去买几盆魏紫牡丹,以后带回莲花坞去。他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阵小狗的叫声。声音尖细微弱,断断续续,但确实是小狗叫。江澄立刻就停住了步子。街上还有五六个行人,但好像没人注意到这个声音。江澄循着叫声,转过一个弯,在一处堆放着牛车、水缸、竹筐等杂物的地方仔细寻找,终于在一处缝隙里找到了一只小狗,它的身下垫着枯草,像是个简易的小窝。这只小狗黑黄花色,刚刚还在一直叫唤,待到江澄靠近便不叫了,用大大的懵懂的黑眼睛望着江澄。它好小啊。江澄在心底叹息。好像还没断奶呢。是不是饿了才一直叫?是不是狗mama不要它了?江澄向小狗伸出手把它抱起来,它轻轻地舔了舔江澄的手指。江澄心里开出了小花花。

    它真的好小,还没有两只手掌大。江澄的心都在颤抖,天啊,好怕养不活它。江澄摸摸它的头,它的毛柔软细腻,手感极好。

    江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里再无他人,也不见有大狗过来。江澄立时决定要收养它。先回客栈给它弄点儿吃的吧。牡丹花的事情已经被江澄抛到了脑后。

    江澄抱着它走了一会儿,无奈他的护腕镶嵌着金属,怕硌到了小狗,又改为双手捧着。

    如果你们有被人用胳膊挟着走的经历,那么就能体会薛洋当时的感受了:

    “小爷头晕啊啊啊——!”

    当然他现在是狗身,叫唤也只能发出小奶狗的哀鸣。

    小狗不停地叫唤,江澄也只好纠结地停下了步子。他想了一会儿,然后扯松了自己胸口的交领,把小狗放了进去。它终于肯老老实实地呆着,不再叫唤了。小狗圆滚滚的脑袋从江澄衣领里面好奇地探出来望了望,又缩回去了。

    江澄圆满地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脚步轻快。他走着走着,忽然激灵灵一个哆嗦——原来是小狗在他衣服里面,用湿热的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他胸口赤裸的皮肤。江澄努力让自己适应起来,但那种感觉还是很怪异,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它还在舔。

    江澄安慰自己,它是动物又不是人,还跟小动物计较些什么?随它去吧。

    那带着莲香的细腻饱满的皮肤,薛洋舔得欢快,舔了个够本以后,他才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靠着江澄温暖的胸口休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江澄回到了客栈,先找掌柜要了牛奶,用一个小碟子装着喂小狗。薛洋本来睡得好好的,被江澄从温暖的衣服里抱到冷硬的桌面上,极为不爽,但他也难以抵抗变化之后犬类的天性,牛奶,真香!于是就把一小碟牛奶喝得干干净净,江澄满意地笑着撸它的背毛。

    此时已经太阳西沉,暮色渐起,大家陆陆续续地下来吃晚饭了。虞溪眼尖,站在楼梯上便看到江澄的桌上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这姑娘生性直爽洒脱,抱着楼梯扶手向前探着身子对江澄喊:“师兄!那是个什么东西!你捡的吗?”

    在客栈一楼大堂的都听到了虞溪喊,大家蜂拥而来把江澄围在中间。

    江澄勾了勾唇角,一个浅淡的笑意浮上他的面容:“我捡的。”

    江宣急性子:“它叫什么名字?”江宣话音刚落,秦钰咳嗽了一声,“啪”地打开他的折扇。这话能问吗?你们师兄出了名的“起名废”,现在在场的人里面还有哪个不知道的吗?

    江澄看懂了秦钰的挤兑,面无表情地道:“珊珊。”

    秦钰笑起来。果然不出所料呢。

    薛洋还来不及叫唤,江瑛便接道:“可是它是公是母还不知道呢?”

    薛洋凭着直觉感觉到了危险,炸起了一身的毛,还没来得及龇牙威胁,江瑛比他快多了,伸出手去一扒拉便把小狗翻到仰面朝天,云梦江氏十几颗脑袋都凑过来,几十双眼睛刷刷地都盯着狗的肚子和后腿。

    江宣:“公的!”

    江澄面不改色:“还是叫珊珊。”

    薛洋受了奇耻大辱,这顿饭剩下的功夫,除了江澄谁也不让碰,谁敢靠近它就龇牙低吼,生怕再被愚蠢的人类伸手。虞溪江瑛几个女孩子想撸狗想得望穿秋水,想得座位上长刺似地动来动去,但是小狗却不愿意她们摸。珊珊只愿意卧在自己膝头。珊珊只喜欢他。江澄平日里再深沉自持,这个时候也难以掩饰得意洋洋的神色,笑意一直挂在他的唇角,又圆又大的杏眼里面闪着亮晶晶的光。

    吃完饭,江澄把小狗放在肩膀上,用一只手轻轻托着,就这样回了房间。吃饭的时候挺闹腾的小狗这时仿佛被抽了筋一般绵软颓丧,不停地哀哀低叫。

    薛洋:“小爷我一世英名,今日竟然毁于一旦啊啊啊……虎落平阳被犬欺!虎落平阳被犬欺呜呜呜……花垣我cao你三舅姥爷你是不是等着挖坑给我跳呢……死狐狸回去我就扒了你的皮给你做成风筒子!……小爷不活了小爷没脸见人啊啊啊……”

    江澄看它好笑,凑过去用鼻子蹭了蹭小狗的脑袋,小狗还是情绪低落不搭理人。

    然而人类又听不懂他的自哀自怜,江澄用宣纸给它做了个小窝,把小狗放在上面之后就走开了。

    薛洋郁闷了好一阵儿,忽然,室内响起了一阵水声,小花狗的耳朵迅速地竖了起来。声音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薛洋转过屏风,蒸腾的水雾温暖湿润,扑面而来,雾气迷蒙中江澄正坐在一只大木桶里用皂角洗头,水覆盖到他胸口的位置。洗的时候江澄没有注意,直到洗完了,他一抹脸上的水,睫毛上覆盖着水膜,在烛光下亮晶晶地闪着光芒,好像蝴蝶在震动翅膀。

    “珊珊?你怎么在这?!这里到处都是水!”江澄有点着急。养狗的人都知道狗小的时候是不能洗澡的,容易感冒死掉。江澄自然不敢让珊珊沾水。他“哗啦”一声站起来,随便几下拧干了头发上的水,赤着脚走下大木桶旁边的木阶梯,急急忙忙去找毛巾和中衣。

    哇塞!薛洋的眼睛都看直了,细小的水流漫过江澄的皮肤,暖黄色的烛光一照,玉一般润泽,闪着光亮。优美的肩颈线条,漂亮的胸肌上两颗在热水里浸泡成深红的小点,劲瘦有力的腰肢,挺翘的臀部上方有两个腰窝,修长笔直的双腿……

    然而下一秒,他就突然腾空了:“嗷呜……”

    原来是已经擦干披上中衣的江澄把他提起来了。江澄把小花狗放回到小窝里面,又把小窝挪到墙角去,用一张椅子横过来挡住。

    好你个江晚吟,你以为一张椅子能奈我何?还想用它拖住薛大爷?然而薛洋挥着四条小短腿儿折腾了两盏茶的时间,也没能越过椅子的“高墙”,反而把自己折腾到快散架。屋子里灯烛俱灭,江澄已经上床休息,房间的角落里,忽然亮起一双探照灯似的金黄色蛇瞳,那双眼睛扫视了房间一周之后,又蓦地熄灭了。

    算了,小爷今儿累死了,懒得动了,明天再陪你玩。

    【TBC】

    ●《长安浮世梦》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发生过的真事,蛇妖洋和宗主澄。《一胎七宝:漂亮仙君哪里逃》也是其他平行世界发生过的,妖仙洋和仙君澄。

    ●【服装也放弃了扎眼的丝绸,选择了白色的棉麻质地长衣,但仍旧保留了紫色的护腕,紫色的宽腰带和紫色的长裤】

    这套衣服有参考。

    ●【江澄住的新醅客栈有江澄下的仙灵禁制】

    新醅,取自“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薛洋真的、真的很想揍他】

    花垣(捂嘴笑):成美,我就喜欢你这一副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