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笼中小鸟
蒂玛乌斯按自己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转达给莱茵多特。阿贝多不来值班是因为要在家做研究，现在他在忙着调试一个从零开始组装的机械仿生人。进度不算特别好，在一些方面还需要进一步地调试。 莱茵多特坐在电脑椅上，背对着他。 她身边自带的低气压令人不寒而栗，蒂玛乌斯瑟瑟发抖，自觉噤声。 蒂玛乌斯原以为莱茵多特会对这种事不感兴趣，这样的理由很难成为抛下实验室工作不管的合理借口。 但当莱茵多特听到他讲“从零开始组装的机械仿生人”，她立刻转了过来。 “那个仿生人是不是跟他长得——很像？” “是的，就像亲兄弟一样。” “我知道了。” 莱茵多特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冷淡。 这一句话直接让屋内的温度下降几度，至少蒂玛乌斯体感上这么觉得。莱茵多特身边的恐怖氛围让他不敢多停留，身体已经想逃了。不过现在还能再坚持一会……只是一会会。 “你就跟他说，那种东西再买一个就是了，为了这种小玩具耽误正事，实在是浪费时间。” “……是。” 蒂玛乌斯颤颤巍巍地应下。 阿贝多有些时候看起来冷漠无情，好似机器人一样，只会冷冰冰地执行命令，这大概就是从莱茵多特那里遗传到的吧。蒂玛乌斯想。 莱茵多特开始翻动办公桌上那些关于实验体海兹的资料，每一页都印着绝密水印，蒂玛乌斯下意识移开视线，这一小动作却被她抓住：“之前阿贝多没有让你去P4实验室帮忙？” “呃，我觉得我的能力还不足以……” “别找借口。” 莱茵多特直接打断他的话。 害怕被训，蒂玛乌斯急忙闭起嘴巴，紧张得双腿发软。 资料翻到后面，不再是海兹过去留下的实验数据，而是安全部的内部审查报告，标题非常直白——关于研究员阿贝多与实验体泄露事件的调查报告。首要结论在开始的第一页便被黑框圈起来强调： 【本次实验体泄露事件与研究员阿贝多无关。】 莱茵多特翻动文件的手停下，她似乎是故意让蒂玛乌斯看到这行字。而蒂玛乌斯的反应也很精彩，他瞪大了眼睛，身体前倾，不自觉地前进半步，想为阿贝多发声的心蠢蠢欲动。 过去几个月，阿贝多一直被视为导致实验体泄露的罪魁祸首，因此得了停薪留职的处分。 第二实验室内部相当一部分人认为，阿贝多这一次的负责仅仅是为那些不称职的手下背锅——他作为第一负责人，在找不到确切责任人的前提下，需要背负责任。直白地说就是，他们也不认为阿贝多跟案件有直接联系。 蒂玛乌斯忽然想起本月的内部审查。 随着文本的进一步阐述，安全部也指出了导致实验室爆炸的真正凶手。 多利安。 阿贝多的贴身安保员，搭载集成大脑的作战型仿生人，入职三年六个月，在过去至少三十六个月都因工作原因跟阿贝多有密切接触。 根据对P4实验室内部研究员提交安全审查的工作材料显示，安保员多利安了解P4实验室的建筑结构，而且跟P4实验室的实验体有一定程度的接触，不排除与实验体串通、唆使实验体逃离实验室的可能性。 其次，爆炸事件中遭到破坏的中控门禁系统在修复后，还原出最后一条访问记录，授权来自P4实验室第一负责人阿贝多，但监控显示，cao作人并非阿贝多本人，而是得到代理权限的多利安。这一项记录可作为指证多利安参与本案的直接证据。 最后，据监测，过去十二个月内，阿贝多所在研究室的部分机密数据被非法复制，流通不明。已就该问题警告研究室负责人阿贝多需要进行研究室内部安全检查。但本月安全审查中，同样出现了过去监测到的非法复制痕迹，流通去向不明。研究室负责人阿贝多疑似对此事存在包庇倾向。 看到这里，蒂玛乌斯脸上的蠢蠢欲动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担忧。 “所以，”莱茵多特与他对上视线，锐利目光令人背后发凉，恐惧油然而生。她的指尖移向最后那行的“包庇”二字，“你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蒂玛乌斯慌忙摇头。 他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而且这不是“疑似”吗？阿贝多应该不会…… “你不应该完全不知道。”莱茵多特下了自己的判断。 她斩钉截铁的话语似乎在暗示，蒂玛乌斯现在不说就是在包庇，他绝对知情，他不可能完全能够置身事外。 哒、哒。 她的指甲一下下地敲击着桌面，始终离不开“包庇”二字。那两个字实在触目惊心，蒂玛乌斯不愿去设想那个画面，他根本不相信阿贝多会是包庇泄密人员的人，因为阿贝多根本不存在这个动机。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哒、哒。 单调重复的声音刺激着蒂玛乌斯的神经，反复强调的“包庇”二字也像从沸腾的水里升起的泡泡，越来越大，越来越显眼，在他绷紧的神经上反复跳动。 “……我真的不知道。”蒂玛乌斯几近崩溃，但他仍然不相信阿贝多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么做，我相信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哒、哒。 指尖的声音没有停歇。 “是什么让你这么相信？” 蒂玛乌斯望着自己的脚尖，她的问题在脑里反复回荡。 是什么让他这么相信？ 是什么让他固执地认为阿贝多绝对不会这么做？ 是他作为人类，那些无可救药的固执己见作祟？ 是他作为人类，那些谜之自信和对同胞的下意识包庇，让他相信阿贝多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背叛集体的事情？ 哒、哒。 她的指甲在桌面上敲击，纤长的手指如钟摆一下下地晃动，每一下都像是在整点报时。 顺着指尖向上，那双锐利的青色双眼有如审视犯人一般，不让自己逃出这有限的视线范围。 即使是这样，蒂玛乌斯也会坚持自己的判断。 “……对不起，莱茵多特女士。”蒂玛乌斯再害怕也选择相信阿贝多，“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过去与他共事的经历都在印证着他对第二实验室的忠诚，我相信他没有理由背叛第二实验室……他没有理由背叛我们。” 哒、哒、哒。 指尖敲击的声音没有停下，只是莱茵多特的脸上多了一点耐人寻味的微笑。 “很好。”她明明是在笑，却让人直冒冷汗，“你可以出去了。” “谢……谢谢！” 终于得到能逃开的机会，蒂玛乌斯立刻转身跑掉。 他头也不回，从办公室出来就直接进电梯。认真地盯着电梯显示屏的数字变小，回到自己研究室的楼层，奔回自己的位置，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他才敢放下心来。 摊开紧握的手，他的掌心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