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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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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偶尔出席董事长必要出面的会议与活动,高启强并不常去公司。因而当他第一次听说那个荒谬的流言时,事情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了。

    “强哥,这事儿我好奇挺长时间了。”唐小虎道:“朝阳那小子,不会真是你给自己挑的上门女婿吧?”

    苦药呛进气管里,高启强好悬没把刚进嘴的药汤喷出来,赶紧先硬着头皮咽了,将杯子稳当搁下,才拿手帕捂住口鼻闷闷地咳。若非这三份煎成一碗的补药小火慢煎了两个钟头,实在不好浪费,他真想趁热泼上唐小虎那张茫然无辜的脸。

    “谁跟你说的?”高启强耐着性子问。被他用眼神臭骂的唐小虎懵然无觉,只顾帮老大拍背顺气。迟钝归迟钝,倒也听出高启强持否定态度,立马解释:“也没谁,就是公司里这么传的。这不是看朝阳平时受你器重嘛,年纪又和瑶瑶差不多,一个个闲得没事就在那里嚼上舌根了。”

    唐小虎既然好奇许久,说明流言存在的时间只会更长。高启强只觉那碗主攻心肾不交的补药翻起副作用来,一时间肝火上亢,太阳xue也跟着抽跳,自觉刚才反应过激,不动声色地找补。“没有的事。别人这么传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信。”他又瞪唐小虎,这回没带恼意,话里挟几分笑腔,装作随口调侃:“我像是会替孩子包办婚姻的爹吗?搞笑,我哪有时间cao那个闲心。”

    两小时后客厅里散尽药味,高启强负手立于落地窗前,远远望见车灯划破夜色,几个月前给朱朝阳配的纯白色奥迪SQ5缓缓驶进庭院。朱朝阳下了车,绕去副驾驶拉开车门,先替黄瑶接过外套,再体贴地抬起小臂,供身材娇小的女孩扶着他跳下车来。

    每周五晚上的家庭聚餐已经持续小半年,除非高启强有推不脱的应酬,否则雷打不动。年轻人们从一栋楼内下班,自然结伴归家。做长辈的突然想起,当初给朱朝阳挑了台中型SUV,是觉得他的男孩儿身高腿长,开的车自然也要宽敞大气。只是这辆车前座偏高,高启强每从副驾驶上下来都要踮脚,好在手往外探时,总能扶到朱朝阳适时递来的小臂。

    黄瑶的身高比养父还矮半头,于是这场景高启强已在晚餐前目睹多回,却头一次意识到,兴许在外人看来,这就叫般配。

    等两人进门,高启强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回沙发上。朱朝阳一见他就偎过来,搂着长辈的手臂蔫头耷脑地说肚子饿。高启强听出他暗里撒娇,也不拆穿,抬颌一指茶几上放着的花生饼,叫小孩儿自己垫垫肚子。糕点谈不上精致贵重,全京海却只一处有卖,上周朱朝阳陪他去茶庵寺礼佛时偶然尝过,一直念念不忘,于是高启强今日特意打发小弟跑腿去外海,要在店门口蹲到出炉时间最适宜的那一批买两盒送来,朱朝阳打开盒子时,甜香扑鼻的点心尚有余温。

    年轻人时而极容易满足,这成本不高的宠爱已经足够朱朝阳欣喜得耳尖泛红,瞳中潋滟起明亮的神彩;但这孩子时而又极其贪心,嘴上说还没洗手待会儿再吃,却全无要起身的样子,端等高启强耐不住他祈求的眼神,亲自拈起一块投喂到嘴边来。花费的心思收到良好反馈,高启强自然欣慰,但见朱朝阳难得喜形于色,小口从他手里咬下糕点时露出几分雀跃的孩子气,又忍不住笑着揶揄一句,这也值得你这么开心?

    “我从小就喜欢甜食,但我妈说这些东西不健康,不许我吃。”朱朝阳敛下睫毛闷声答话,竟有些赧然:“在晚饭之前吃零食…更是想都别想。”

    高启强还是头一回听他告母亲的状,委屈的控诉听在耳中,新奇之余又生出晦匿的得意,不能叫朱朝阳听出来,便只是笑。“是吗?那我以后也不能给你多吃。”话音一落,见小孩儿不高兴地扁了嘴,心里觉得可爱,正欲伸手给对方捏成个小鸭子,就听见黄瑶在不远处提醒:“爸,厨房说汤煲好了,咱们现在开饭吗?”

    他顿了顿,抬首见女孩子站在沙发尾端,正等待指示。还没开口应声,指尖倏然一暖,是朱朝阳探舌从他指腹卷走糕点残黏的碎屑,仗着身子能挡住黄瑶的视线,又得寸进尺地张口吮住一个指节,眉目隐在水晶吊灯投射的面容暗影处,狡猾地朝他眨眼。

    “开饭吧,这不是都有馋猫喊饿了。”高启强面不改色,顺势将食指顶进对方温热的口腔时,还有余裕cao心旁人,话音平稳如常:“小虎去接小龙,估计也快到了。他们俩又不是外人,随时进门随时上桌,咱们先吃。”

    高启强与唐家兄弟吃饭总要小酌几杯,黄瑶闻言了然,转身去准备晚餐要喝的酒。打发走潜在威胁,他才有空处置乖乖含着他指头的朱朝阳,指腹粗砺的硬茧照着舌根嫩rou重重碾磨下去,疼得小孩儿皱起脸蛋,眼底立刻蓄了点泪花。

    打着教育幌子的欺负一得逞,高启强抽出手指,将唇凑在年轻人耳畔轻声叱责。“胡闹什么,也不看看场合——”拖长的尾音如龙须糖丝,缠缠黏黏着若有似无的笑,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威严,又突然话锋一转:“好了,赶紧洗手吃饭去。”

    他知道朱朝阳向来敏锐,倘若不快点将人赶去别处,恐怕马上就要暴露自己这会儿正心情不错。万一对方问起,高启强总不好承认方才真被那拙劣的挑逗取悦,与这孩子共同保守一个腌臢的秘密竟令他萌生快意。

    毕竟当真相过于荒唐,外人的捕风捉影映就显得格外可笑。

    但等朱朝阳起身离去,偌大客厅中又只余高启强一个,理性后知后觉漫涌上来,淹没那成因荒唐的优越感。

    神经病吧。做长辈的这才回过味儿来,心中不由自嘲地冷笑。

    我跟个谣言较什么劲呢。

    -

    翌日朱朝阳被生物钟唤醒,还不到平日周末的起床时间,翻身时却在身畔摸了个空。

    年轻人到底贪睡些,高启强什么时候起的床,他竟毫无察觉。想着高叔叔兴许有突发事务要忙,便作好起床帮忙的打算,但手指还没等摸到床头的衬衫,先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高启强没料到他已经醒了,进门就对上年轻人清明的眼睛,不由一怔。“今天醒这么早。你不睡了?”

    朱朝阳不答话,看着男人态度自然地坐回床边,端得是要钻回被窝里的架势。他也懒洋洋扯出呵欠,故意拖着惺忪鼻音问:“高叔叔,你刚才去哪里了?”

    “睡得嘴巴干了,去喝点水。”高启强道,说话间已然舒坦地躺下。抬眼见朱朝阳仍然定定望他,便笑着揉一揉小孩儿的脑袋。“怎么,我就出去这么一会儿也不行啊?”

    高叔叔在说谎。朱朝阳暗自定论,但不拆穿,乖乖摆出被说服的神色,将脸偎进男人的颈窝中去。他睁眼时摸到的被衾太冷,凑近对方的呼吸距离中时,还闻到一股清凉的薄荷味。高启强显然是为了隐瞒什么,刻意刷过牙才回房,却成了更大的破绽。

    但即使换作自己,恐怕也想不出更有效的计策了。朱朝阳半心半意地判断着,怀中的身子抱着有些凉,大约在清晨的露台上待了很久,说明高叔叔喝的那种药味道很重。但即使毋需这些线索,他还是从对方领口中嗅到若有若无的苦味,想必高叔叔是习惯了这药味,就算身上残留了一点,他自己也无法察觉。

    他忆及昨天晚餐时,唐小龙以吃过感冒药为借口提议以茶代酒,恐怕也是在替高叔叔打掩护。如此一来,说明唐家兄弟起码是知道这件事的,而自己被有意瞒着,至于提前替长辈们醒好了红酒的黄瑶,应该也被蒙在鼓里。

    朱朝阳的脑子习惯性飞速旋转,线索整理完备,拼凑出高叔叔最近应当身体有恙,却不想给孩子们知道。

    应该直接问出口吗?可故意挑明高叔叔意图掩饰的东西,该显得自己多不识抬举。

    权衡之间,朱朝阳倒有些羡慕高晓晨。那个一根筋的傻子只要发觉问题,就会不顾大局刨根问底,哪怕招来一顿争吵,起码能被坦诚以待——但他不敢,更舍不得,万一气得高叔叔病症加剧,岂不是要追悔莫及。

    “对了,高叔叔。”思及此处,朱朝阳旁敲侧击:“今天晚上的饭局没有变动吧?”

    “能有什么变动。”高启强在他头顶发出一声轻笑:“知道你最近忙,我呢,前一阵子事情也不少。难得一起过个周末,晚餐之前,你想做什么都行。”

    晚上的应酬照常,意味着高叔叔免不了又要喝酒。朱朝阳正思忖着,抬眸却对上男人笑盈盈的眼睛。彼此目光相撞,电光火石间读出对方领悟的重点似乎不大一致,不由得俱是一怔。

    “怎么,你有什么顾虑吗?”高启强先问,而朱朝阳只是摇头,又钻回大人怀里去了。

    “我只是在想,今天搞点什么亲子活动呢。”年轻人闷声咕哝:“但我平时也没什么有趣的消遣……还不如陪您去喝茶。”

    高启强没有答话,微妙的沉默令朱朝阳疑心这个借口不够好,无法掩饰自己方才暴露出的忧心。好在片刻后,对方仍然接话了,“行啊,你倒是个好糊弄的。”男人打趣完,顿了顿,又道:“那上午陪你多赖一会儿床?”

    朱朝阳在他怀里拱了拱,寻到一个能舒服地窝着,又不至于压得人不适的姿势,才闷头发出一声黏糊糊的“嗯”。少年人心思重,假意睡懒觉,实则需要时间反刍刚才一言一语,却因惊醒得太早,真在大人温暖的怀抱中逐渐睡去了。

    高启强那头却是毫无困意。

    近来找私人医生调养身体初见成效,他喝了一个礼拜的中药,今天又特意空出时间,可不是为了跟朱朝阳喝茶的。

    rou体关系的禁制解除之后,他们zuoai的频率却并不高,且随着时间推移,间隔越拉越长,最近一次已是月余之前。朱朝阳本该是欲求躁动的年纪,倒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应付,高启强思前想后,觉着是自个儿每次都太过狼狈,而这孩子辛苦忍耐,是在顾忌他的身体状况。

    起初高启强对这份孝心还挺受用,可时间一长,心底里难免别扭。监护人的位置坐得太久,一手带大的孩子换了几茬,如今却轮到他被个后生仔迁就照顾,实在不成样子。既然问题出在他身上,自然也要他来解决,便叫唐小虎私下约来京海鼎鼎有名的杏林高手,重金求方调养身体。

    有昂贵珍稀的补药悉心温补着,眼下高启强自信不会在情事中半途昏厥,结束后小憩几个钟头,应当也不会影响晚上的应酬。

    话虽如此,年轻人没那个意思,做长辈的哪好主动开口邀约。

    他还是任由朱朝阳糊弄过去,一时也忘了追究,这孩子方才望向自己时,怎么又变得心事重重。

    -

    朱朝阳欲言又止一下午,终究没能开口直问高启强到底在喝什么药。

    实则以他与高启强的亲密程度,只要肯紧密监视对方的饮食起居,或找唐小虎套套话,总能找到蛛丝马迹。但正因高叔叔如今待他太过亲密,彼此攻心算计的日子早已翻篇,他偶尔也想行事磊落一些,以此从长辈那里换得一丝坦诚。

    前些日子高启强不惜工本,豪掷两千万买下京海周边的一个旅游项目,今晚正要在酒桌上与卖家巩固交情。明面上是普通的商业应酬,但转手项目的是省里某位正厅级的爱子,高启强花了比实际估值高出四倍的价格,想买的可不只是一块地皮。

    赴局时是唐小虎开车,朱朝阳陪高启强坐在后座,目光空茫地落在窗外,想着稍后如何让高叔叔少喝一点酒。他走神太明显,有两次都没听清大人与他搭话,临下车前高启强终于忍无可忍,直白拆穿。

    “阳阳,你今天特别心不在焉。”

    朱朝阳特意没掩藏情绪,正寄希望于年长者看出他的反常,好以此挑起话头。但眼下应酬在即,又没机会单独相处,不是个扯闲篇的好时机,只好先随口搪塞:“您现在都只带我应酬,不带黄瑶姐了。我在想,她会不会心里不舒服啊?”

    “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她。”高启强鼻腔里挤出一声哂笑:“现在说得好听,我要是带瑶瑶一起,到时候争风吃醋的也是你。”

    朱朝阳提起黄瑶本意只是岔开话题,也知道谎话扯得拙劣。但高叔叔喝药瞒他在先,小孩儿心里憋闷着,被阴阳怪气一番也懒得辩解。倒是驾驶座上的唐小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在后视镜里挨了高启强一个眼刀,又讪讪把笑憋回去了。

    “现在爱怎么走神随便你。等下到了饭桌上,别丢了我的脸。”高启强凉凉丢下一句话,不再理他,径自下车。那语气太过不近人情,暗含的恼意远超年轻人的预判。朱朝阳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得赶紧追过去,小声保证自己不会的。

    但朱朝阳的保证落空了。

    他还没明确掌握高启强的健康状况,却要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杯杯豪饮,实在太过煎熬。眼见做长辈的脸上浮起棠色,明知高叔叔做事一向自有分寸,目光涣散的醉态里恐怕演技居多,仍然关心则乱。

    酒过三巡,贵人们兴头正酣。高启强欠身敬酒,杯沿还未凑到嘴边,身侧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掩住他的杯口。“高叔叔,您的身体要紧。”朱朝阳凑在他耳边轻声说完,又抬起头,扬着温恭谦和的微笑温声致歉,说高老板今日身体不适,后面的酒由晚辈代劳,一定让诸位尽兴。

    简直胡来。高启强还没来得及斥责他,酒杯早被年轻人一把夺走,仰头闷了个干净。他气得险些装不住醉,手藏在桌下掐朱朝阳的手臂,又被牢牢反握住,一根一根掰开了手指。

    朱朝阳不是第一次陪他应酬。这孩子最擅察言观色,怎么会不知道有些酒必须他这做老大的亲自来喝,谄谀取容的功夫才算做足了,旁人绝不能替。

    如今倒好,晚辈做了没分寸的事,免不了挨所谓的叔伯们一顿磋磨。这帮做领导的最爱当着主人的面打狗,今晚朱朝阳不褪一层皮,恐怕出不去这间包房的门。

    前几年高启强不肯带朱朝阳来这种场合,除却信任问题,就是怕发生这种事。他的男孩儿甚至还没大学毕业,象牙塔里芝兰玉树的优等生,不该沦为这帮饕餮之徒欺凌取乐的对象。他不信朱朝阳看不懂他的心思,这孩子从前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如今摆明是在跟他作对。

    他想自己最近是太给朱朝阳好脸了,否则这小子怎么敢拿自毁自伤来跟他赌气,像笃定做长辈的一定会心疼。

    更可气的是,朱朝阳确实猜对了。

    -

    唐小虎今夜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起初只是模糊的感觉,但在目睹高启强扶着脚步虚浮的朱朝阳从包厢里出来时,这预感瞬间化为实质。

    酒局往往不已下桌为结束,散局后仍有交际功夫要做,非得礼数周全地将客人们挨个哄上车了才算完。高启强看着比平常清醒不少,冷着脸把已经醉得站不稳的朱朝阳往唐小虎怀里一塞,低声嘱咐了句“送他上车”,转头时已经对经过身畔的人笑脸相迎,热络地点烟奉上,攀谈中走远了。

    朱朝阳蹲在花坛边吐了一会儿,又老老实实喝下半瓶唐小虎递来的矿泉水,被塞进车里也万分配合,整个人软在后座上闭着眼睛泛恶心。以往没见过朱朝阳被灌得这么半死不活,唐小虎直觉酒局里出了什么变数,却不好揪着个醉鬼打听情况,便没搭话,专心透过挡风玻璃盯着高启强的情况。

    十几分钟后高启强也上了车,唐小虎在后视镜中收到老大的眼神指示,没急着发动车子。朱朝阳听见响动,费力地撑开眼皮,蹙着眉毛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句“高叔叔”,于是唐小虎眼见着高启强满脸的兴师问罪瞬间哑了火,最终只是把年轻人揽入怀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朱朝阳,你到底发什么神经?”他听见高启强低声问,并揣测男人一开始想用的语气绝没有这么温柔:“酒局里什么规矩你不知道?突然没事逞什么能。”

    “我没有逞能,我是拿您没有办法……”朱朝阳小声辩解。他与长辈说话惯爱带一点软糯的鼻音,这会儿舌根被酒精麻痹着,黏软迟滞的咬字听起来更像是受了欺负的孩子,可怜巴巴的:“谁让您身体出问题了也要瞒着我的……”

    唐小虎恍然大悟。

    他当初奉命去请大夫时,就觉得高启强喝药非得瞒着朱朝阳实在没啥必要。长辈心血来潮想要调理身体,怎么就成了难以启齿的事情。想来是这孩子为此忧心过度,忍不住替大人挡了酒。他从后视镜悄悄瞥着,见高启强也是一脸追悔,顿时有点想笑。

    唐小虎看懂前因后果,心底却生出莫名怪异,尤其是当高启强哭笑不得地咕哝着“就为这么点事”,宠溺地轻拍着怀中少年的后颈,又捏起对方的下颌凑过去检查醉态时,他终于略微察觉到事情的别扭之处——就算是义父子,腻歪到这种程度也多少有点怪吧?

    他正没边际地想着,视线冷不丁在后视镜里与高启强撞在一处。分明没做亏心事,却因替老大亏心而冒了一身白毛汗,反射性地想说自己什么也没瞧见,又深感荒唐——人家父子之间只是在同享天伦之乐,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这样子,明天肯定要头痛的。”高启强一边抚着怀中人的脑袋,一边乜着后视镜,语气平和而坦荡:“小虎,你去买解酒药。哦,对了,再帮我带包烟回来。”

    怪就怪吧,关我什么事儿呢。唐小虎如蒙大赦,车厢里已经不是他能读懂的氛围,正好借口开溜。

    无关人员退场,高启强终于不必再演慈父,伸手拍拍朱朝阳的脸,要他清醒些。“好了,你做这种样子是给谁看?”掌下的力道近乎训诫,口吻也稍冷,昭示着做长辈的这会儿真压着火,撒娇卖痴那套已然行不通。

    但朱朝阳没接招,还胆敢歪过头去躲他的手,鼻腔里哼哼两声,很是不忿的样子。这招数还挺新鲜,高启强气笑了,劈手掐住对方的下颌,指腹碾住一侧温热的眼皮往上揉。

    他借着车窗外的月色检查,少年人昔日点漆般浓黑的瞳孔扩散开来,晕作滴进水底的一团墨雾。看出朱朝阳是真醉了,高启强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也没了脾气,放任小孩儿靠在他怀里,又摸摸那被他拍红的脸颊。

    难以对彼此坦诚相待,竟成了父子间最难攻克的痼疾,即便起因不过是简单的互相关怀,他们也有办法搞成一副各怀鬼胎的样子。车内一时无话,沉默良久,高启强悠悠轻喟,像在责问朱朝阳,又像是喃喃自语。

    “又不是什么大事,非得搞成现在这样才能把话说通……真不知道是谁有毛病。”

    “当然是您。”朱朝阳毫不犹豫地接话。他这会儿脑子被酒精浸锈,人情世故区域的电路全面烧坏,逻辑能力倒很优秀,立刻睁开眼睛哀怨地望向大人,直言抨击:“您偷偷喝药却不跟我说,就让我瞎猜,看我自乱阵脚很有意思吗?还是真以为我发现不了,拿我当傻子哄呢?先前瞒我那么紧,把气氛搞紧张的不是您吗?现在又说不是什么大事……那一开始为什么不告诉我?”

    朱朝阳清醒时绝不会这样没分寸地说话,连串追问宛若小孩子撒泼,可见脑子确实已经转不动。高启强顿感新奇,思及这孩子沉稳持重惯了,酒醒后想起这出肯定要羞惭不已,又不合时宜地幸灾乐祸,也懒得计较他先前的行为无状和几句顶撞了。

    “怕你担心嘛。”高启强好声好气哄他,拇指轻揉着年轻人下巴上的痣,都有些讶异于自己如今的耐心。“药也不是什么治病的药,调养身体而已。喝点酒顶多影响药效,不碍事。早知道让你急成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说了。”

    “那您为什么突然想调养身体?”即便困得又耷下眼皮,朱朝阳也不好诓,闭着眼睛都能抓住重点:“肯定还是因为哪里不舒服了,对不对?”

    高启强下意识想否认,但想到朱朝阳不会轻信,于是沉默。半天没等到回答,朱朝阳慢悠悠抬起头,狐疑地望向年长者。他本想审视对方,却晕乎乎的没能控制好距离,险些让彼此鼻尖相撞,笨拙的动作终于还是将高启强逗笑了。

    趁着朱朝阳现在不清醒,把话说开也好。若要坦诚,恐怕也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了。高启强轻声叹息,低下头去,与年轻人额头相抵。

    “你最近都没再缠着我做那事。我就想啊,是不是因为你在意我的身体。”他极力挑选着能维护自尊的字眼,委婉地剖白心事:“但是我这个人呢,很讨厌被小孩子迁就,尤其不喜欢被你迁就。所以才想着调理条理嘛,省得我们彼此都……觉得扫兴。”

    朱朝阳闻言怔忪,迟钝地眨眼,像在消化高启强话里的含义。高启强盯着他,怕他没听懂,又深恐对方听得太懂,会在心里嘲笑自己死要面子。

    “我……我没想过那么多。”半晌,朱朝阳闷声道:“最近高叔叔很疼我,我心情很好,难得有幸福的感觉。所以我觉得目前没有必要折磨您……仅此而已。”

    高启强眉梢一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折磨?”

    “其实也没有那么肤浅。我说过,想要您特别地对待我……我只有反复欺负您、侵犯您,才能确认您没有敷衍我。”朱朝阳说着,伸手将瞠目结舌的年长者拥进怀中,脑子虽然不甚清明,却察觉对方情绪震动,本能收紧了怀抱,想要渡去一丝安慰。“我很清楚,高叔叔其实不想跟我上床的,不是吗?所以我心情好的时候,就不想逼您做那种事了……”

    高启强被他的歪理驳倒,一时哑口无言,只觉好气又好笑。他气这小子居然只把床笫之事当做酷刑,堂而皇之且理直气壮地考验他、折辱他,只为获取一点可笑的安全感;他更笑自己明知道朱朝阳是个缺爱的疯子,却在听到公司里流言时有过一瞬怀疑,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男孩子,是否真的甘愿将余生拴在一个年纪能做父亲的人身上。

    箍在身上的臂弯太紧,朱朝阳修长的手臂如盘虬的蛇身,缠得人呼吸困难。高启强推不开他,费力半天也只抽出一只胳膊,单手掐上对方的后颈想把人拎开。手指触到温热的皮肤,顿了顿,最终却只揉了揉小孩儿毛茸茸的发尾。

    这孩子是一头贪食他宠爱的怪物、是永远无法被感情填满的黑洞、是连对爱的认知都没能好好形成就被迫长大的畸胎,年纪相仿的异性又怎能与他相配?一想到这世上能包容朱朝阳的恐怕只有自己,高启强竟报复性地生出快慰,像他们之间衔接一根无形的脐带,一旦切断,朱朝阳的生命力就会枯萎。

    唐小虎跑腿回来,拉开后座车门时,目睹的画面正是朱朝阳像树袋熊似的扒在大人身上,已经呼呼大睡。他晃晃手里的解酒药,用口型询问高启强是否要把人叫醒。高启强伸手推推小孩儿的脸,见对方没有醒来的意思,只得无奈地笑着摇头,摆摆手。

    于是唐小虎意会,回到驾驶座上。他想着朱朝阳那么高的个子,待会儿强哥一个人可搬不动,自己还得帮忙搭把手才行。

    别乱看,也别乱琢磨。唐小虎胸中如是默念,目不斜视地专心开车,便没有看见后视镜里,高启强将脸埋进怀中人丰茂的黑发中,溺爱地啄了一啄。

    -

    情欲丝丝缕缕渗入睡梦,悄无声息地编织成网,将朱朝阳的意识从酣眠中打捞起来。

    昨晚喝得太多,想不起最后怎么睡着的,只记得高叔叔被他抱在怀中的温暖身体。朱朝阳睁开眼时,尚无法分清现实与记忆,就被下体窜上来的快感迎头劈了一个激灵,茫然地热喘出声。

    头顶传来一声低而轻的笑。朱朝阳脑袋还疼着,迟钝地抬起头,借熹微晨光对上高启强眯弯的眼睛。年长者单手撑头,正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的神情,彼此目光一触,揉在朱朝阳腿间的那只手顿了顿,虎口倏然勒紧他抬头的性器根部,结结实实往上捋了一把。

    他腰胯一颤,在分析出状况之前,已经随着闷哼被榨出一股黏腻透明的腺汁,体液打湿揉着他rou具的那只手,又在五指殷勤捋动间涂满整根茎物。这样能令朱朝阳懵头昏脑的时刻委实不多,理智在体内翻涌rou欲中艰难求生,好不容易寻找到思绪出口,刚想问对方今天是哪里来的兴致,就被男人低下头来封堵双唇。

    朱朝阳瞠大双眸,怔愣之中已被拖进唇舌纠缠的湿吻中。灵活逗挑他软腭的舌尖谄媚而下流,又在年轻人试图与之厮磨时恶劣闪躲,如同xue居动物探出阴柔狡诈的触肢,将人邀入口腔腹地,再贪婪无度地缠绞舔尝。

    事出反常必有妖。朱朝阳直觉这从天而降的优厚待遇必定代价不菲,权衡三秒,却决定束手就擒。世间任何诱惑邀买,在自利多疑的年轻人眼中都一文不值,唯独高叔叔为他设下的诡阵,明知是陷阱,也义无反顾去踩。

    于是他反客为主,伸手捞住高启强的腰,猛然翻身将人换在下方。彼此唇瓣分离须臾,连舌尖牵连的涎丝还未垂断就迫不及待地重新胶合,吮出yin靡湿响。好一阵子没发泄过,底下又被大人玩得精神抖擞,再亲密的吻也只能当做前菜。朱朝阳正值情热缠身,一边往年长者颈窝里啃着,一边迫不及待摸进对方睡衣里揉摸腰上软rou。细密吻咬与狎昵抚摸一个向下一个往上,即将在汇合在身下人的胸乳。朱朝阳解开男人胸口的睡衣纽扣,刚要埋下头去,冷不防被高启强一只手按住脸,动作截在半途。

    高启强被连摸带吻半天,身子也热起来,谑笑沉浮在深深浅浅的喘息里,即使煞有介事地点了年轻人的大名,口吻听起来仍与调情无异。“朱朝阳,你说说看,我对你怎么样?”

    “特别好……”朱朝阳不懂高叔叔为何在紧要关头发这样的难,却下意识诚心实意地答话,还像小狗似的探舌轻舔男人指缝间的嫩rou,又在掌纹中央落下一个吻:“高叔叔对我,比任何人都要好。”

    “那你现在是干什么呢。”高启强看着小孩儿满含眷恋的双眸,不解风情地扯出一声冷笑:“打算欺负我,侵犯我?还是为了你想要的特殊对待,故意折磨我啊?”

    断片后的记忆随着高启强的话音逐渐复苏。除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自白,被唤醒的还有朱朝阳昨晚是如何撒赖放泼、肆言无惮,又被年长者耐着性子哄睡的。年轻人自知理亏,赧然烫意从白皙的颈根飞快往上烧,直至窘得面红耳赤,鸵鸟似的把脸扎进大人的颈窝中去了。

    “对不起……高叔叔。”朱朝阳低声嗫嚅,试图补救:“我不是故意要说那么过分的话……”

    “没事啊,你喝多了嘛,我又没说怪你。”高启强笑了声,看似大人有大量,却拿更难应对的课题为难小孩儿:“问你话呢朱朝阳,你把跟我上床当成什么了。要是答得不好听,现在就从我身上滚下去。”

    朱朝阳伏在年长者的怀中,无言以对。

    他编得出千百种乖巧示弱的说辞,却也清楚没一种骗得住高启强。何况高叔叔如此直白地刁难,想听的又哪里只是几句甜言蜜语。

    可他又能如何作答?他的情欲从冰封冻土被移植进泥泞沼泽,从未绽放于任何一块健康丰沃的土地,歪七扭八地长成了连朱朝阳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模样。他当然想过照本宣科,将媾和称作人类爱情的副产品。可朱朝阳确信即使自己彻底长大,也永远不会获得被高启强视作情人的资格。而他也确实享受着男人居高临下的溺爱,在随时可以心理退行成孩子的安全感中遂迷忘反。

    “我现在把这当成……跟您坦诚相待的方式。”良久,朱朝阳艰涩出声,慢慢抬起头来,忐忑地望向高启强的脸。这是他能想到最准确和真诚的描述,不知会被如何评判卷面,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算是我们之间的,亲子活动?”

    高启强定定审视他,本想着机会难得,多制造些压迫感欺负小孩儿。听到最后一句,沉着的脸终于没绷住,泄出一缕笑。“什么亲子活动,让你说得那么变态。”他忍俊不禁,终究决定放朱朝阳一马,便主动分开腿,拿膝盖内侧轻撞身上人的腰。

    “直接进来。”年长者伸手攀住年轻人的脖子,将后者拉下来交换一个轻吻,又自嘲地弯起嘴角:“咱俩这样的亲子活动啊,估计全世界独此一家了。”

    录取通知来得太突然,朱朝阳只被冲昏一瞬,立刻想起还没给高叔叔好好扩张,单手摸进男人股缝中,却触到一手湿漉黏腻的啫喱。“我都弄好了,快点。”高启强不满他瞻前顾后,抬腰将臀rou压进他掌心,轻声催促:“好歹喝了这么长时间药,今天正好看看疗效。”

    做长辈的话音刚落,后xue就被性器顶开,年轻人掐着他的腰鲁莽深撞,直接尽根楔到了底。高启强下意识咬唇,倏忽间想起朱朝阳将情事定义为坦诚相待的方式,于是渐渐松了牙关,在腹中那根rou刃开始抽送时泄出濡湿而欢愉的呜咽。

    “您说不喜欢被迁就,哈、那我今天……可以过火一点吗?”朱朝阳把脸贴在刚才没能吃到的丰腻乳rou上,有一搭没一搭轻舔那颤晃的乳尖。胸口断断续续的快感太磨人,高启强一把攥住小孩儿脑后的短发,将乳粒塞进对方口中,恨声低喘。

    “你只要、别弄死我就行……呜!”尾音被尖锐的快意打散,扭曲成一声惊呼。朱朝阳对他的哺喂照单全收,毫不客气地叼紧了奶尖粗暴舔嘬,对待磨牙玩具似的乱咬。年长者的身体早就被摸熟玩透,敏感点环环相扣,快感此起彼伏,最终汇于酥麻痉挛的小腹中。那里被粗长rou具填得不剩一丝空隙,厮磨过度的腺体肿胀麻痹,肠道深处的拐点每次遭遇硕大guitou的深狠凿撞,颤搐狂喜的yinrou都泌出水来,活像被顶到zigong。

    但还不够,偶尔极度失控的一两次里,高启强记得自己被朱朝阳插到过更恐怖的位置。“阳阳、阳阳……”他啜泣男孩儿的名字,极乐的泪液遮蔽视线,便伸手去摸对方的脸。朱朝阳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压在枕畔,粗重呼吸喷吐他耳际,艰难地从热欲中分神听取指示。

    “还要、再深点……”高启强一手被牢牢紧握,一手搂着朱朝阳的背,脑中一片混沌,不知该如何描述那个会到让他舒服到崩溃的点。于是他急中生智,咬牙悬起腰身调整角度往年轻人胯下坐,在终于被撞到结肠口时爆出一声哭叫:“这、这里……!”

    他的男孩儿颖悟绝伦,立即意会,单手托住高启强抬起的腰,性器一口气闯开深处瑟缩的腔rou,剜进鲜少被挞伐的脆弱区域凶狠驰骋。高启强倒吸一口凉气,头颅高仰,泪液随即无声漫了一脸,绷紧的下腹抽搐颤栗不止,耷软着的性器与后xue同时被迫高潮,吹得一溃千里。

    高启强的意识短暂溃散一阵,逐渐回过神时,先听见夹着哭腔的沙哑浪叫,惝恍片刻,才发觉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他从没在床上坦率至此过,连自己都觉得那声音陌生,却在腹中肿热腔rou被少年人浓厚的jingye润泽时神魂恍惚,想着这样的亲子活动似乎也不错。

    云雨稍歇,朱朝阳将大人拥进怀中,享受情事后闲适的温存。

    “像是调养身体之类的小事,您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了,好不好?”年轻人轻声道,提出请求还不忘交换砝码,狡猾中显出几分乖巧:“我也保证不会再做那么幼稚的事了。”

    “要是我说不出口呢?”高启强半阖着眼休息,闻言笑了笑,哑着嗓子懒声调侃:“你也知道自己幼稚?年纪不大心思这么重,脑袋里七拐八绕的,下次这种事直接问,少给我耍心眼。”

    “我一定改……尽量。”朱朝阳积极认错,但话里透着心虚,想来是知道自己本性如此,估摸以后也死性不改。好在高叔叔看起来不会与他一般见识,朱朝阳暗自揣度着,歪头让彼此鬓发相贴。

    “要是我改不掉的话,”他悄声嘀咕,“我们不是还有坦诚相待的亲子活动么……”

    身边蓦地传来一声冷哼。高启强伸出手,摸到男孩子软热的腮帮rou上撒气似的用力掐住,硬是给他拧出一道红印儿。

    朱朝阳从未想过要躲,哪怕疼得抽气,仍然乖乖挨下。

    他的温顺到底取悦了大人,于是那冷哼的尾音转成一声无可奈何的笑。

    高启强没答话,但摊开手掌,指背贴上被他掐红的皮肤,温柔地摩挲了几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