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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罗夫人 第55节

    “好,辛苦杨阿叔。”傅绫罗毫不意外笑道。

    宁音瞪圆了眼,惊疑不定看着傅绫罗,“娘子……”

    不是乔安来拜托娘子救急吗?

    怎听杨管事这意思,是早就准备好了。

    难不成出府的事儿,是娘子筹谋的?

    可,啥时候呢?

    她咋不知道?

    宁音不敢信,总感觉自己跟乔安有那么点相似的悲伤。

    “进去说。”傅绫罗笑着捏捏她的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许久没见杨媪了,你不想她吗?”

    现在定江郡人多,恰是时候赚上一笔,布匹囤多一些也是应当,这点就是暗卫来查,也查不出任何不对。

    只不过,府里很少有人知道,厨房上的采买有傅绫罗的人,宁音知道,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还捏着嫁妆时,傅绫罗手里不缺银钱,杨媪心疼她,担心她在王府被欺负,早就低价包了采买的大半果蔬和鸡鸭猪羊。

    这采买娶的媳妇,身契就在杨媪手中,想传个信给杨媪,让她提前等着,一点都不难。

    只私库里的绸缎要做手脚没那么容易,好在傅绫罗有私库的钥匙,还管着墨麟阁起居,到底也不算太难。

    宁音见到杨媪和杨媪身边那丰腴的管妇后,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冲傅绫罗眨眨眼,拉着管妇出去说话,两个人正好替傅绫罗守门。

    “棠儿!”身形瘦削高挑的杨媪疾步过来,握住傅绫罗的手不住摩挲,带着细纹的眼角起了晶莹。

    “我棠儿怎又瘦了这么多?”

    杨媪是北地人,性子爽利,为人跟祝阿孃有些相似,只是行事说话更温和些,就是嗓门大。

    眼下压着声音,听起来只让人觉得更难过,“都是杨媪的不是,派去北地的人迟迟没传来消息,无法让你被亲人接出府,生生叫你吃那么多苦。”

    傅绫罗赶紧替杨媪擦眼泪,哭笑不得安慰她,“杨媪别这么说,叫阿孃知道该骂我没心肝儿了,上好的燕窝和补品吃着,我哪儿受过什么罪?不过是苦夏,天儿一凉,我胃口好了,自然就会胖起来的。”

    杨媪点头看她,怎么都看不够。

    她亲手接生的小女娘,从襁褓就跟亲孙儿一般伺候到九岁,从小就胖嘟嘟的,大了却瘦成这样。

    就算是山珍海味顿顿吃着,杨媪都免不了心疼。

    傅绫罗靠在杨媪身上,软软撒娇:“我知杨媪最心疼我,只是今日王府里还有事情要忙,我先带着布匹回府,近些时日许是出不来,铺子就劳杨媪帮我多盯着些。”

    杨媪特别吃傅绫罗这娇软小动静,没口子应着,“好好好,杨媪保管给你盯好,底下人一个大子儿的便宜都占不了去。”

    傅绫罗的铺子对待管事和伙计都大方,四时八节都少不了赏钱和酒rou米面,也就不许底下人再捞油水,大家都知道她的规矩。

    她不拒绝杨媪的心疼,笑道:“好,回头王上宴客若剩下好酒,我叫人送出来,与你们吃酒。”

    两人说话一炷香功夫,挑选布匹多用了些时辰,早上出府,忙完差事也差不多要午膳时候了。

    杨媪止不住叮嘱:“回头我去寻些北地的食材,再寻个能养露天身子的地方,叫你好好泡上一泡,你阿娘早产,身子弱,小时候就是这么养着的,到时候杨媪定给你把身子骨养好了。”

    傅绫罗目光闪了闪,定江郡能寻到北地食材的地儿,靠近林南郡,也就是在定江郡北。

    泡汤……靠近山林才有汤泉,那就是定江郡以西,那边有些许硫磺矿藏。

    杨媪已经置办好了宅子,在定江郡西北的山脚,能露天泡汤,定是个隐秘之地,外人轻易寻不得。

    她心下松了口气,笑着点头,“杨媪说得我心动极了,等过些日子天气凉下来,我与祝阿孃一起去可好?她也是北地来的。”

    杨媪拍拍她的手,笑着一口应下,“都来,都来,杨媪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把你们伺候好。”

    傅绫罗笑眯眯应下,隔着帷帽与杨媪告别,去乘马车。

    只马车刚放下脚凳,她还没有动作,突然从背后撞过来一个人,力道不大,就跟鱼一样闪开了。

    *

    傅绫罗愣了下,以为是武婢不小心,毕竟这么多人守着他,估计得是蚊子才能穿过武婢撞她身上。

    谁知,还真有个熟悉的蚊蝇,声音清朗若皎皎明月,好听得很,“傅长御,又见面了。”

    傅绫罗顿了下,转身,语气轻飘,“很巧吗?”

    岳者华笑着道非也,“我蹲在附近快两旬了,不巧,再等下去,花楼里的阿姊们都快成自家姊妹了。”

    傅绫罗挑眉,“岳御史等我,不会是要继续讲道理吧?”

    岳者华笑得温和肆意,“跟傅长御讲一次道理,只怕要脱一层皮,观南不是个不长眼色的,不会如此讨人嫌。”

    他目光含笑扫了眼布料铺子上的纪字幡,笑得更为灿烂,“没想到傅长御嫁妆都归了王上,竟还想着撒手躲桃花源里逍遥去?这倒叫观南大吃一惊。”

    他才思敏捷,过目不忘,没有南地堪舆图,到定江郡的这近两月,天高地阔走上一遭,也都铭记于心了。

    杨媪话里的意思,不光傅绫罗听得懂,他也懂,觉得傅绫罗这女娘着实是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到,远远听到她的声音,他这眉梢眼角就灿烂到停不下来,暗处阿钦都没眼看他这傻样儿。

    傅绫罗不与他说套圈的话,只淡淡问:“岳御史拦住我,就是为了威胁我?”

    她并不怕王上知道她见过谁,说过什么话,狡兔三窟,没离开定江王府之前,谁又能肯定她一定要去那桃花源呢。

    岳者华见傅绫罗有些炸毛了,摸了摸鼻子,嘿嘿笑:“傅长御别误会,观南绝无可能威胁一位巾帼女娘,我自个儿都挣扎着想要个自在,何苦拖别人下水,不能够。”

    他苦笑着指了指自己,“想要快活些,着实不容易啊,我这来了定江郡许久,王上一直在边南郡不回来,回来了替拜帖也难拜见,我戏台子都没处搭,为了保命,少不得得借傅长御来传个话。”

    傅绫罗心想,我自个儿的话都不敢跟那人说,替你传话,你能替我挨打吗?

    可岳者华那句‘挣扎着想要个自在’打动了傅绫罗。

    虽然知道这人嘴里没几句真道理,但他温和从容说出口的话,总叫人忍不住惺惺相惜。

    尤其他病愈后,人还是那么瘦,可病态不显,只更显风流,明明满嘴都是流连花楼,眼神却干净的孩子似的,叫人讨厌不起来。

    是个真狐狸,道行也真真不低。

    傅绫罗心头泛起微微涟漪,起了心思,岳者华想利用她,她也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嘛。

    这绝不是个好东西,好在,她也不是。

    他们之间已经有太多‘巧合’,不怕再多一个。

    想到这儿,傅绫罗掀起帷帽,勾起唇角露出个甜软笑容,“岳御史所请,绫罗倒是可以答应,可我很好奇,你就不怕我与王上算计你?”

    岳者华眸子微缩,映在眸底的笑太好看,狡黠都是澄澈清明的,他心窝子又止不住跳乱了节奏。

    “能被娘子算计,是岳某的荣幸。”岳者华垂眸拱手,语气多了几分认真,“从娘子身上,观南起了前所未有的情思,不敢以此唐突了娘子,只不想放过这点子缘分。”

    他确实对傅绫罗有种不一样的感情,说不上是一见钟情,甚至还带着功利算计,可他分明感觉出,他们都是一类人。

    甜言蜜语,多是谎言,百般筹谋,渴望的不过是做个快活的骗子。

    见到这般女娘,像是照镜子,那股子无法自抑的心动,大致是因为太喜爱自己?

    他一双温润眸子定定注视着傅绫罗,浑身上下不带任何攻击性,语气柔和:“即便缘浅,观南亦舍不得错过,但留回忆,也是观南之幸。”

    傅绫罗收了收笑,这话真切,她垂眸福礼,并不接他这份衷肠。

    但甜软的声音轻得奶狐狸一样,钩子都飘散在风里,“绫罗之愿,从不是与任何人的回忆,只愿桃花源处,几许不会从手中溜走的风月,能捏在掌心,便是大幸。”

    岳者华愣了下,若有所思地笑了,“傅长御,王府再会。”

    不能溜走的风月……好家伙,傅娘子这是准备迎个倒插门,还是得由她拿捏的。

    唔……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岳者华心里有点兴奋。

    他尝试过这世上许多许多事,看过太多风景,还没尝试过入赘呢。

    待得傅绫罗离开,阿钦才走过来,“五公子,咱回吧?您在花楼煎熬了这些时日,人也见了,好歹回去睡个好觉。”

    岳者华喜欢流连花楼,温柔话儿一箩筐,心疼那些花娘也是真的,或者说不得自由的,都能得岳五公子心有灵犀的真心相惜。

    但他不喜用身体疼人。

    他还认床,睡在陌生地方,成宿成宿睡不着,只能白日在丝竹声中,艰难眯一会儿。

    身子不康健,却偏要在这里等人,已经十几日没怎么睡好。

    岳者华笑得浑身轻颤,挥挥手潇洒转身,“傻阿钦,你家公子我哪儿有时间去睡觉,走着,先去牙行。”

    阿钦满头雾水:“去牙行作甚?咱不缺仆从。”

    有啥活,他和其他几个护卫不都干了吗?

    “哦,我打算自卖自身,捧着卖身契去撬个墙角。”岳者华笑道,说得跟自己要去卖颗菜一样。

    阿钦:!!!公子已经疯成这样了?!

    *

    等马车咕噜噜走动起来好一会儿,傅绫罗才掀开帘子,看着岳者华肆意欢喜的背影,明显不是回御史府的方向。

    她也勾了勾唇,笑着放下帘子。

    也就没看到,角落里,卫喆捏着鼓痛的额角,听到岳者华的话,脸白得像是见了鬼。

    回到墨麟阁,卫喆对纪忱江禀报的时候,恨不能直接把脑袋戳裤.裆里。

    先前卫喆听阿兄说,王上笃定岳者华不老实,也笃定阿棠会上钩,还顺便会给岳者华下钩子,为自己跑路增砖添瓦。

    卫明在主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下,是千防万防,不惜惹傅绫罗不高兴,都要杜绝这个可能。

    卫喆也不信阿棠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小师妹是个聪明人。

    他甚至觉得,王上再深不可测,在感情上也是个青瓜蛋子,总有错眼的时候。

    没想到,还真被王上给算着了。

    身为铜甲卫首领,卫喆第一次说话这样没底气,“王上,阿棠她,她年纪还小……”

    “不小了,心眼子也不少。”纪忱江端坐在书案前,眉目冷淡道。

    见卫喆还要说什么,纪忱江捏了捏鼻梁,看得出压着火,“行了,不必多说,我心里有数。”

    他直接吩咐乔安:“不要让她察觉,掌灯后,让她到寝院见我。”

    这小女娘,是欠点收拾!

    傅绫罗从铺子里带回了布匹,直接给了乔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