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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逃她追2

    这几天你有点忙碌。

    先是住在城东的一名里吏的父亲故去,请你做场法事。后又有一对新人准备结婚,新郎是那街头屠户家的小郎君,新娘是街尾的卖豆腐家的小娘子。

    那小郎君生的清秀,全然不像个屠户家的儿子,听说他父亲有意教他读点书认些字,在府衙里谋个吏员的职务。小娘子粉白黛黑,细腰秀颈,果然是个美貌佳人。

    你为他们排了八字,年庚相配,生肖也无有相尅,郎才女貌很是相配。

    傍晚,你手里提着一贯钱,回到家。

    你在门口停住脚步。

    血腥味!

    血腥味从门后透出来。你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厚实又新鲜的血腥气,漫天红色的碎rou,黑色的焦土,到处是惨叫,哀嚎。

    不,这血腥味很淡。

    院子里也很安静。

    你嘴里噙着一句口诀,慢慢推开院门。

    大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露出一条缝,然后门缝扩大,显露出一个干干净净的院子。

    你走到院子中间的空地,这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你想到潘玠,那弱弱的魅妖。不经任何打斗把他杀掉——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他死了,在你家的院子里不明不白被人杀掉……

    一股怒气漫上心头。

    你很快平静下来,你听到储物间里的声音,好像是金属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你保持着戒备,走到储物间,一把推开。

    眼前的场景让你觉得迷惑极了。

    潘玠跪坐在地上,一把匕首掉在旁边。他的手上,脸上,全是血。血一滴滴滴在地上,洇开一朵朵殷红的血花。

    脸上是新鲜划出的伤口,从眉眼到嘴角,额头,脸颊,一刀又一刀,皮开rou绽。

    这一幕看起来痛极了的场景中,潘玠发出低低的笑声。

    看到你回来,他笑得大声起来,笑的几乎要背过气去。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有什么极开心的事发生,仿佛他划伤的不是自己,而是有刻骨铭心仇恨的仇人。

    你快步走上前去,踢开他脚边的匕首,蹲下来,扶住他将要倒下的肩膀。

    你感觉他的身体在抽搐,不知道是痛的,还是笑的。

    阿这,你捡回来一个受虐狂。

    没听说过妖鬼有这种癖好呀!

    “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潘玠晕了过去。

    潘玠一晕,身体就要倒在你身上。你赶紧移动一下扶他的位置,防止满脸的血沾到你的法袍。

    怀里的身体很柔软,谁能想到这个身体的主人刚刚发了场大癫。

    你把他平放在地上,查看他的伤口。除了脸上的伤,没有其他的伤口。身体基本正常,刚刚似乎是痛晕过去了。

    血还在流,你念了几遍治愈咒,血渐渐止住,但狰狞的刀疤留下了。

    旧疤已经变浅,却又添新疤,一张脸仍是不能看。

    你恍然大悟,潘玠脸上那些伤,原来是他自己搞的!

    潘玠一天天待在房间里,只吃饭时出来,说几句话。有时会毒舌两句,平时显得自闭又内向。哦,还有偶尔试图翻墙逃跑。

    他说他出生在梓潼,在那里长大。提及之后的事,他总避而不谈,问就转移话题。

    你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他。

    特殊癖好?精神疾病?为什么要自残?

    不能让他再自残了。

    你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他,但你总有办法。你听说有富贵人家精心养的猫咪,若猫不小心受了伤,处理好伤口后,还会给猫脖子上戴一个保护罩,防止猫咪自己抓挠伤口和患处。

    有一种法咒叫保护咒,可以保护方圆数里不被攻击。稍作改动,也可以把保护范围缩小,比如缩到一个头大小。

    用保护咒护住潘玠的脸,他仍然可以自由呼吸,说话,进食,但如果用锐器攻击,就会被弹开。

    说干就干,你在脑内演算了几遍法咒的变化,确保万无一失。口中念念有词,无形的咒语带着神秘的力量,在潘玠脸上结成一个保护罩。接着灵光一闪消失不见,此后只有在受到攻击时才会触发。

    你再次检查潘玠的身体,发现禁足咒的效果弱了一些。距离第一次施咒过了快一个月,法咒的力量逸散了。

    于是你又给他补了一个禁足咒。

    一切做完,你决定等潘玠醒了,好好审问他一下。

    有之前治愈咒的作用,潘玠昏迷的时间不长,到月上枝头的时候,潘玠悠悠转醒。

    潘玠醒来后,第一时间摸摸自己的脸,指尖感受到粗糙的触感。

    转头,看到你坐在他床边,幽幽盯着他。房间里没有开灯,你看起来像一只幽灵,吓了他一跳。

    你问他:“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想沉默以对,但你偏不,又问了几遍。

    他说:“我在自残啊,我就喜欢自残。”

    “你喜欢自残?”

    “是,我有事没事就自残,图个开心呗。”

    你想起他一脸血狂笑的样子,或许也没有说假话。

    “你有病?”

    “要你管。”

    你有点烦躁。喜欢什么是别人的自由,但那些血——在战场上,你的同伴受了伤,你一遍又一遍念治愈咒,没有用,因为那是一种特殊的妖鬼造成的。血不停流出来,止也止不住,他在害怕,在惨叫。

    为什么有人喜欢给自己制造伤口?

    “你以后不许自残。”

    “不许我出门,还不许我干喜欢的事了?”

    “你找点别的事做。”你很真诚的劝告他,“看看书,下下棋,培养一点健康的兴趣爱好。”

    他从喉咙里哼了句什么,你没有在意,有保护咒的保护,他肯定是没有办法再自残了。

    从这天起,你每每路过书铺,买的书更多了。除了自己看,也分一些给潘玠,希望他多看看书,少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特地塞给他一本。

    “年年岁岁身长健,摆去穷愁醉几杯。”看看别人,这积极向上的精神!只要身体健健康康,即使又穷又愁,也能一醉方休!

    自从施了咒,潘玠再也不能自残。以防万一,你还把他的匕首收走了。有时候你看到他用手在脸上抓,毫无疑问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然后他就懂了,你又用不知道什么手段对他下了禁制。

    随着时间推移,潘玠的脸一天天好转,白皙的皮肤从逐渐消失的狰狞伤疤下显露出痕迹,姣好的五官轮廓越发清晰,显得眉目秀丽,色若桃花。

    魅妖强大的自愈能力在发挥作用。

    他的声音也变了,仿佛河中的鹅卵石被渐渐磨去棱角,粗粝沙哑的声音变得温润柔和,干净清冽。

    是个美人胚子。

    脸,声音,玉树修竹般的身形,他身上原本不和谐的地方消失,还原出一个风流优雅的美男子。乌黑的长发垂在肩头,白腻的耳朵若隐若现,美的清纯又勾人。

    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走,潘玠却病了。

    说病倒像是心病。

    他吃的越来越少,经常忧心忡忡,郁郁寡欢。

    你发现他经常躲着你。

    他也不到院子里来摸兔子了,经常一整天不踏出房间一步,打定主意要在屋里长蘑菇。

    话也越来越少。有时候不得已要和你面对面,他总是低着头不说话。

    有时候会在暗中悄悄打量你,察觉到他的视线,你转头时,他又飞快避开。

    这样下去不行。食少神烦的恶果是明显的,潘玠的精神越来越萎靡。他仿佛在等一个死刑的判决,每一天都活在恐惧当中。

    某天夜里,他突然惊醒,又一次大骂“死变态”。不受控制的流泪,尖叫,发抖,大哭,大喊着滚开,不要抓我,不要碰我。空气里氤氲着惊惶和崩溃的情绪。

    青年像是破碎的漂亮瓷娃娃,窝在房间的角落里。

    你走进房间,点起灯。暖灯昏暗,你穿着洁白的睡袍,微微蹲下,抚摸角落里蜷缩青年的额头,阴影将他覆盖。

    你想,就像他说的,你关着他,又不让他做喜欢的事,确实不太好。但谁让他的爱好这么奇葩?

    换个思路想想。

    能不能让他出去放放风呢?你这几天事情不多,可以带他出去集市上,或是山清水秀之处走走。

    想办法暂时遮掩住他妖鬼的身份,不让他离开你身边一步,也不会惹出什么乱子。

    “我这几天没有事,你想不想出去玩?”

    潘玠蔫蔫的,能出去让他打起了一点精神。他没有再低着头不说话,而是直直看着你。

    “这么好心,你不怕我跑了?”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把目光别开了,一会儿看天花板,一会儿看地,假装无所谓。

    “去哪里玩?”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去集市上逛逛街,去爬山踏青,或者一起出去吃饭,吃点好的。”

    “我可是妖鬼,让别人看你一个天师和妖鬼混在一起,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不会发现你是妖鬼,我可以在你身上施加隐藏气息的法咒。”

    他有一点失望。突然,他转转眼珠,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

    “那让他们看到你和一个男子走在一起,没有问题吗?他们会不会误会你我……”

    “我说你是我弟弟,他们知道。”

    他撇撇嘴,对弟弟这个称呼有点意见。

    “你多少岁,你比我大吗?”

    “我今年二十三。”

    “呵呵,我今年二十五岁,谁是你弟弟!”

    称呼问题暂且搁置。你已经跟饭店老板,裁缝店老板,以及一众街坊邻居说了,你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弟弟和你住在一起,你不可能又突然冒出一个哥哥。

    所以,你镇压了他的反抗意见,让他出门叫你阿姐。

    “我不去集市,人太多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那我们去爬山? 附近有座落凤山,风景很好。据说是当年乱世之时,一个著名的名士凤雏先生战死的地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