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雪花落下之前【无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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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开始觉得自己可悲了。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的，好像是从接受女神不是个女的开始，整个事态就开始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自从那天晚上和艾尔海森一起吃完意大利面，她就知道自己这赛博女同是当不下去了，她是个可悲的异性恋。 她和艾尔海森不用隔着屏幕敲字交流，收到的书也不再是安静平整地躺在快递盒中，而是在约定好的地方他亲手递给她。他们谈论的依然还是同一本小说，可很多话哽在了荧的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吐字像采蜜的蝴蝶，总要在唇齿间多绕那么几回，才能被舌尖推出来。艾尔海森察觉到她情绪紧张，提议用纸笔交流，互换笔记。 荧不怕生，她很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 艾尔海森其实挺爱笑的，像鸟儿尾翼般漂亮的灰色渐变发尖在大多数情况下能掩盖他的表情，他又是个情绪稳定的人，所以不近距离接触，很难观察到他真实的心情。 艾尔海森不会闭着眼睛对荧笑，他笑的时候眼神会一直看着她，锋利的眉眼慢慢舒展开，眼睑下垂，呆毛会跟着他脖颈倾斜的角度晃来晃去。 他们见面的次数越多，曾经停留在荧想象中的“女神”的形象便越来越模糊，像透过水沫看见的幻影，最后完全被一个名为“艾尔海森”的全新个体覆盖。 思想上，她明白必须要正视那些改变，然后重新去真真正正地认识他。而行动表现上，却在逃避认知，或许更糟糕，是明白自己的感情异样，不愿意面对。 …… …… 艾尔海森好像就在图书馆门口，穿着一件黑衬衫外面套了件白外套。 最近气温确实有些下降了，加点衣服也很正常…… 这根本不正常！既然知道冷的话，就把衣服扣子全都好好扣好啊！最上面那颗不扣紧，非要敞开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什么她不知道的男生之间流行的穿法—— 荧这样发散地想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短。 到底要不要跟他打招呼呢，又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了…… 果然还是不要了吧——以前完全不会这样的！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看他的目光，肯定是很不好的那种，不不不，更准确点来说，那完全就是在冒犯了！ 无论是谁都不会喜欢被别人盯着看吧……她不喜欢，他也一定不喜欢——尤其是对待有好感的异性什么的简直是太失礼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转过头去的！ 最后，荧还是不争气的转过去跟艾尔海森打招呼了。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荧有些垂头丧气地想。她闭着眼睛跟他打招呼的样子一定很蠢，再僵硬着脖子转回来的样子肯定更蠢。 归根结底，干出这种蠢事的自己是头号蠢蛋。 下次……下次可以自然一点的，也许可以先对着照片练习一下。 荧在心里这样对自己打气并很快对现下的情况定下了应对方案，只要多加练习，一定可以和他重新对视的。 不对——她根本没有他的照片！！！ 偷拍那种事情何止是冒犯，还会被警察叔叔抓过去教育的——自闭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在里面搭个小房子，然后再也不要出来了。 —— 大学生做兼职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艾尔海森也不例外。 整理文书的工作也许对别人来说枯燥乏味，但于他并不难，图书馆静谧的环境和书籍特有的墨香的味道都能使他感到安心与平静。 每周三下午两点半，荧就会从图书馆的门口经过，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和朋友一起。 他分不清有意还是无意，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门口登记的前台，他从来没有深思过，这种无意义行为的背后目的，只是在跟着本能行动，他想见她，这似乎不太对。 但那些好像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她走过来了。 …… 第一次见到有人跟他打招呼是闭着眼睛的，他是什么很不堪入目的东西吗？ 金发的少女几乎是全程闭着眼睛从他面前匆匆走过，他想出声叫她，但又想不到什么必须要叫住荧，让她停下来的理由。 她对他不像隔着网线那样欢脱，真实的接触显得这位少女更加腼腆些，接书时指尖碰一下都让她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慌张，抱着书落荒而逃。 即使提出交换笔记，她也不再知无不言，很多可以称之为锐利的想法，她都不会让笔头写下，她的言语开始变得温和，端庄得有些不正常。但透过笔迹，指腹摩挲那些文字写下的力度，那一定不是初稿。他很确定，她给他的评价，每一次都不是初稿。 好奇。 这种感情一旦出现，就会像墙壁上的爬山虎，在爬满整面墙之前都不会停下来。 艾尔海森运用光学，将初稿映射出来，重新写在了纸上。 这是一个关于爱的故事，扭曲又病态的爱，男主分不清女主是否爱自己，陷入了一种病态的心理状态。进而发展成“只有她在为我而痛苦时，我才能察觉到她是爱我的。”，“她越是痛苦，就代表着越是爱我。” 【他确实是悲剧的，但是我认为他是如此的傲慢，他们之间所有的悲剧几乎都来源于他的傲慢，他追求得并不是女主的爱，而是是“独特”，他要一个灵魂为他哭泣。我无法明白，一个人是如此爱另一个人的话，又怎么舍得她落泪呢？他斥责她，指责她，贬低她，要她了解他，要她只爱他，可他从不分享自己。他只是为自己搭建了一个盛大的舞台，表演了一场自我感动的戏码。不要忘记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故事，都只是“他的视角”。】 最终交给他的版本： 【他这么不安，是认为爱需要支付代价，他认为这份爱自己受之有愧，应该付出些什么，当爱无法找到论据支撑，人就会走向癫狂，需要一些痛，用痛来偿还爱，无论是他给予她的还是她带给他的。可很多时候我爱你，不是因为我想从你身上获得什么，仅仅只是因为你值得。】 人的嘴会骗人，但文字不会，文字会把一个人的内在完整地剖析出来，人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在暴露自己。 那么是什么因素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导致一个人，从上帝视角转到主角视角，转而去想“爱”与“代价”？ 观察，解构，然后得出结论。 结论，：现实里遇到了喜欢的人。 难怪要和他保持距离。不想要喜欢的人对他们之间产生的关系产生误会，这很容易理解。 但那个人又是谁呢？ 这个问题对艾尔海森而言，有知道的必要吗？ 没有，但他想知道。 这很古怪，他不相信人的行为是无意义的，所有行动背后都会有一套逻辑，即目的，包括他自己。 如果只是想观察围绕“爱”会导致一个人产生什么样的变化，他完全可以调查校园里随处可见的小情侣。 为什么呢？ 因为荧是他接触到的距离最近的样本？ 驳回，她现在跟你打招呼都闭着眼，无接触。 因为…… 他无法解释这种兴趣的来源，这种兴趣已经超过了单纯的研究目的。 与此同时，艾尔海森也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理性的人，不会轻易受到情感的影响。然而，荧的出现似乎打破了他的这种认知。 他对这个个体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感情——爱，很危险的感情，会让他患得患失，甚至在梦中都不会让他有片刻喘息的机会，他看过的一些文学书籍这样告诉他。 正确的做法是立即停止与该个体的一切接触，斩断联系，让他的生活在陷入乱子之前，掐断幼苗，回归日常。 然而在他从图书馆准备下班时，陷入多日纠结之后的荧直接杀到了他面前： “好了，我说完了，您可以拒绝我，然后狠狠地羞辱我，让我死心了！” 荧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她纠结了那么久，归根结底就是怕被拒绝，那现在让艾尔海森直接拒绝她，烦恼没了，她就踏实了。 可他怎么一直不说话啊。 “您怎么不说话，我，我真的会误会的。” “也许我在想该怎么羞辱你呢？” “这样啊……”少女压低了声线，听着好像很伤感，可实际上预设了答案，荧居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那您想好了再打电话让我过来听？啊，直接视频通话也可以？” 艾尔海森摇头，小聪明草也跟着晃出一条曲线，“你的思维总是很跳跃，有时候让我很难懂，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羞辱你的心意。” “因为羞辱我一下，我能死心得更彻底啊。”荧回答，她现在已经完全放松了，甚至脑子已经开始处于放空状态了——一种大脑提前保护自己的机制。 “我为什么要让你彻底死心？” “因为……”荧后知后觉起来，不让她死心不就是…… “我，我可以理解为你答应了吗？” “是。” 如果荧今天没莽过来的话，往后艾尔海森会拒绝接受这份感情，但她现在过来了，一切就变了。 她在雪花落下之前，接住了他。 他也很好奇，围绕“爱”，他会变成何种他不知道的模样。 而且，让荧变得温和起来的，居然是他自己，这多少有些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