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章居然还是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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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自沈寻言离开之后,叶令时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什么都干不好,干脆推掉了学习的任务,整天就在西湖上泛舟喝酒。 他把沈寻言当做好朋友,好兄弟,可沈寻言似乎并不如此觉得。甚至,那天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让叶令时感到,沈寻言对他的厌恶。 厌恶?原来沈寻言一直讨厌他?那么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沈寻言对他的笑脸相迎,难道都是惺惺作态?叶令时不愿相信,只觉心里堵得慌,喝再多的酒也无法消除他心中气闷。 故而,叶令时一心投入经商,在忙碌的工作之中,他才能将这些烦心事遗忘。只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拿出那个银质长命锁,他总会想起沈寻言,想到那天他离开时的模样。后来,他已经能够跟着船队四处走货,船队之中却已经没了那个人。 再后来,为了做生意,他也去过长安,也想过去见沈寻言。可转念一想,当初沈寻言便讨厌他,这么多年过去,怕是早已将他遗忘。只有他,仍留着那个泛灰的长命锁。 7. 沈寻言遵循师父教诲,下山游历。起初,他本以为,到过长安便已足够。哪知见识过各方不同信仰与文化之后,他深感自己仍有不足之处,便决定去他方游历。 他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回江南老家一看。虽说他的母亲对他并不好,而且给予他安身之所,教会他世间常情、知识道法之人,是他的师父。可不管怎么说,母亲将他生下的恩情,他总是要回报的。 他回到江南,路过藏剑山庄,只见满地金色银杏,白墙黛瓦,仍是当年的模样。只是当年故人,如今已形同陌路。 沈寻言没有在藏剑山庄停留,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摸进了村子里。只见村子里盖了不少新房,只有记忆中的那一处,仍是熟悉的模样。 沈寻言一边走着,一边想,没了自己这个累赘,娘亲应该又寻了个好人家。还有meimei,meimei应该已经十岁了吧?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样?娘亲那么疼她,想来她应该过得很好吧。 可沈寻言还没能走到小院门口,残破的木门便被猛然推开,随之传来的,是男人的怒吼,和女孩撕心裂肺的哭泣。而后,一个高大的男人,拖着一个小女孩儿的膀子,从院子里走出来。 跟着出来的,还有一个妇人。她憔悴的脸上堆满笑容,对女孩的伸手和哭喊置若罔闻。 沈寻言呼吸一滞,这个女人他再熟悉不过,就是他的母亲。 那么,那个女孩,应该就是他的meimei。 下一刻,沈寻言便发现,母亲的手里还攥着几锭银子。 “放开我!”女孩哭喊着想要挣脱,可是那男人体强力壮,将女孩的膀子都捏得泛红。女孩没有办法,只得向妇人伸出手,哭喊道:“娘!” 可是那妇人,却低头看向手中银子,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向院子里走去。 沈寻言双手颤抖,怒意冲昏了头脑,他想也没想,冲上前去拦下那壮汉去路,喝道:“你不能带她走!” 男人停下步子,低头瞧了沈寻言一眼,冷笑一声,“臭道士,识相就赶紧滚,别碍着老子做生意,小心老子一拳废了你这小筋骨皮。”说罢,男人狠狠瞪着沈寻言,舞了舞自己的拳头。 沈寻言只冷冷盯着男人,沉声道:“她是我meimei,你不能带走她。” 男人大笑数声,鄙夷地看了沈寻言一眼,“那你赶紧去找你的老母吧!人是她卖的!” 沈寻言眉头紧皱,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办法,突地想起方才老妇手上拿着的碎银锭,心中有了打算。他看着男人,冷冷道:“那是她的事。要救我妹,是我的事。她多少钱卖给你,我还你便是。” 哪知男人冷哼一声,“你小子想得美!”说罢,又将那小姑娘提溜至身前,摸了摸她布满泪水的小脸蛋,邪笑道:“这人可不是我要,是扬州城的醉香楼要。那老婆子卖是一回事,你要买,可就是另一回事。” 看见meimei哭泣的模样,沈寻言只觉几乎要喘不上气,手颤抖着握住腰间长剑的剑柄。 那男人见了他的动作,连忙将小姑娘挡在身前,退后几步,警惕道:“你想干什么?告诉你,不止我背后,那醉香楼背后也是有人的!你要是动手,你今日丢的就不是你meimei,是你们俩的人头!” 沈寻言沉默不言,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松,最后还是泄气般地开了口:“说吧,怎样你才能放人?” 这男人邪笑两声,将沈寻言上下打量了番,伸出手掌,朝着沈寻言摊开,“两天之内,我要拿到五百两银子。” “你!”沈寻言怒瞪这男人一眼,刚要拔剑,却听见女孩低低地喊了声:“哥哥救我……”便又泄下气来,他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让meimei丢了性命。 良久良久,等到男人都有些不耐烦之时,沈寻言才低着头,沉沉应了声:“好。” 8. 叶令时刚刚从货船上下来,准备卸货清点,便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整个人赶紧向一旁挪了挪,却还是没能躲开身后的熊抱。 感觉后背贴上一团丰腴,叶令时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扒了扒脖子上的这双纤细手臂,没能扒开,干脆就这样站着不动,无奈道:“姐,你先等会儿,我还要清货。” 叶雨时笑着松开手,在叶令时耳畔低声道:“jiejie这次又给你物色了几个小姑娘,画像在我那,待会儿去看看?” 叶令时又叹了口气,也不理叶雨时,就站在一旁看船工搬货。 见叶令时不理自己,叶雨时嘟起嘴,又在他肩上戳了戳,“喂,阿令,你今年都二十二了,别人孩子都有了,你怎么还不娶个姑娘?” 叶令时挑眉瞧了叶雨时一眼,打趣儿道:“姐,你成天担心我娶不娶妻,不如先考虑一下,怎么才能跟姐夫抱个大胖小子,让娘开心开心?” 哪知叶雨时微微一笑,松开叶令时的肩,伸手轻抚自己的小腹,“这哪用你cao心,也就明年夏天的事儿。” 叶令时故作一副无比吃惊的模样,盯着叶雨时的小腹,“有了?” 叶雨时得意地一笑,“那当然!”说罢,肩上就被叶令时轻轻锤了一下。 叶令时好气又好笑,“那你刚才还那么大动作!当心着点吧,跟你说了成亲以后别这么大大咧咧的。” “嘿?”叶雨时叉起了腰,“叶令时,我们俩到底谁大谁小啊?总之,这次jiejie给你看好的姑娘,你一定要选一个。娘年纪大了,没有精力管这些事,才让我给你挑的,你就别墨迹了!” 叶令时却垂下头,良久,才低声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哦?”叶雨时笑着向叶令时凑近了些,“所以你一直不愿意看我给你找的姑娘啊~” 叶令时顿觉脸上一阵发烫,往后退开了些,“姐你注意点!你都是成家的人了还离我这么近……” “哎呀,这有什么,”叶雨时说着,又抓住叶令时的手臂,双眼似乎在发光,“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家里看看啊?” 叶令时尴尬一笑,“这……现在家里不是忙么,以后有空了再说。” 夜里,叶令时坐在窗边,借着淡淡月色,从怀里摸出那枚长命锁。数年过去,长命锁的光泽已然暗淡,甚至有一块地方,被叶令时摩挲成深色。 叶令时想到今日向jiejie撒下的谎,不由得叹息一声。他只是有一个念念不忘的人,并非喜欢。何况那人身为男子,他又怎能去喜欢。不过是被jiejie逼问得紧,临时找个借口罢了。 虽然这么说,叶令时确实没有成亲的打算,jiejie给他物色的姑娘他也看不顺眼。平时他忙于奔波,见到的不是工人就是商贾,也少有与姑娘打交道的时候。就算有,那也是陪着客人或者合伙的弟兄,一同去扬州的醉香楼罢了。 他想,或许再见一次那人,将这长命锁还回,自己才有心思去想这些事吧。 9. 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沈寻言如同被抽走魂魄一般,漫无目的地在雨中游荡。 他本可以不管——可是又怎能不管,当年虽然吃不饱饭,娘亲也对他不好,可是meimei,每一次回到家里,总是那样甜甜地笑着看他。那时,只要看见meimei过得好好的,他就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尽管现在的他,已选择为自己而活,但他怎么能看着meimei被带到醉香楼去?然而,两天之内,他又去哪里找来五百两银子? 视线之中突然映出满地金黄,沈寻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站在藏剑山庄之外。 他想起那个纨绔世家子,想起他曾经那些天真而又伤人的话。沈寻言抗拒着,却无可奈何,只能向藏剑山庄走去。 沈寻言走到门口护卫身前,行过礼,笑道:“这位施主,贫道想拜访庄内一位名为‘叶令时’的公子。” 那护卫颇为礼貌地回礼,回道:“令时公子随四庄主去外地做生意,说是今日回来,现在还没到。道长若是想找他,不妨去码头等候。” “多谢。”沈寻言道谢,准备离去,却被那侍卫叫住。待他转身,却见那护卫笑着将伞递给沈寻言,“我马上就轮换了,这把伞,道长你拿去用吧。” 沈寻言一愣,却是谢绝他的好意,在雨中向码头漫步而去。 10. 傍晚,小雨已停,夕阳将西湖染成一片晚霞之色。码头吆喝声渐起,想来应是经商的船队回来了。 沈寻言走上码头,见一黄衣男子跟着另一高大男子自船上走下。前面那人沈寻言认得,是叶家四庄主。后面那人多半就是叶令时。只是夕阳刺眼,看不清他的面容。沈寻言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问到:“请问,可是叶令时公子?” 叶令时正准备去帮忙卸货,听见有人叫自己,便停下来,循声看去,却见一纯阳道士站在不远处,因夕阳太过于明亮而看不清脸。 叶令时恭敬地行了一礼, “我是。请问这位道长是?” 听他如此相问,沈寻言不知怎的竟有几分紧张。他再度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说话已不似方才那般平稳,带着些许颤抖,“贫道……沈寻言。” 叶令时没有回应,只愣愣地看着面前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颜,呼吸仿佛都于此刻停止,周围的嘈杂人声,也于此刻消失不见。只有夕阳,仍散发着淡淡余晖。 11. 晚上,叶令时在自家院子里为沈寻言找了间客房,不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也不问他为何来找自己,只客客气气地,以对待客人的礼数对他。 沈寻言想找机会与叶令时商量,可叶令时领着他到客房之后,便没再出现过。饭菜有下人送来,洗澡的热水也有下人送来,唯独叶令时没有出现过。 沈寻言本想明天再去找叶令时,可泡澡之时,一阵胡思乱想,又想到meimei,心中着急,便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套上亵衣,再随意披上外袍,便如此去找叶令时。 12. 叶令时安顿好沈寻言之后,还得跑去兄长处汇报此行收获,如此,连晚饭也没顾得上吃,又急匆匆赶回屋里。下次出航是一周之后,他还有些账单需要处理。 可当他在案前坐下,点上灯之时,见到的却不是自己的账单,而是一张又一张女子的画像,还有一小盘糯米藕。 叶令时随手拿起一块糯米藕,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另一手随意翻了两下画像,却仍没有心仪之人。叶令时将画像收到一旁,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叶雨时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女子画像,几年下来,他屋里都收了厚厚一摞,让他总有一种皇上选妃的错觉。 几下吃完盘子里的藕,叶令时仍觉得腹中有些空落落的,但也顾不上这么多,连忙拿过账单,开始一一检阅。 虽说查账这种事,有账房先生在管,可叶令时仍有些不放心,凡是他能经手的生意,账单总要拿来自己查。 可叶令时不过看了两行,房门便被敲响。他无心去管,却还是问了声:“谁?” 门外,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传来,好似一缕月光,在黑暗之中照进叶令时的心扉:“叶施主,打扰了,贫道沈寻言。” 叶令时一愣,从怀里摸出长命锁,藏在一堆账单之下,才开口道:“沈道长请进。” 沈寻言轻轻推开房门,道了声失礼,便踏入屋中。只不过他刚想将门关上,却听叶令时道:“道长请坐,门就让它敞着吧。”说罢,转身取下身后书架上一根红绳,轻轻扯动,便可听见门外一阵铃响,很快便有仆人过来,听从叶令时的吩咐,去准备茶水和点心。 直到沈寻言在屋内软垫上落座,叶令时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专注盯着手头账本,手上拿一枝细短的兔毫,不断在上面勾画。 下人送来茶点之后,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将房门关好。沈寻言盯着矮几上的茶,也没有心思去喝,待得有些无所适从。叶令时这才疲惫地叹息一声,将笔放下,抬起头看向沈寻言,“道长若是有事,便请说吧。在下还有工作,恕我只能这样与你交谈。” 沈寻言呼吸一紧,双手紧紧握在一块。嘴唇张了又合,却无法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语。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离开之时,是如何对叶令时说的。沈寻言羡慕叶令时的生活,羡慕得有一丝嫉妒和厌恶——从小时候,直到现在。他承认自己讨厌叶令时那副施舍一般的友善嘴脸,可若不是他知道叶令时会有那样一面,也不会来此寻求他的帮助。 就算日子过得再苦,他从来都不愿向他人哀求,不愿意接受他人的施舍。可如今,他走投无路,如同当年那个,在扬州码头被人鞭打奴役的孩童。 沈寻言久久不语,叶令时也没管,又低下头看自己的账本,告诉沈寻言,想好了就告诉他。 沈寻言双手紧握,甚至指节都已泛白,只觉不甘与厌恶充满胸腔,几乎要喷涌而出,将他淹没。可是一想到meimei,胸口的闷痛就减轻了些。 他此生已是不幸,又怎能看着meimei受苦。 沈寻言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向叶令时说出哀求的话语:“求你……帮帮我……” 叶令时一愣,手里的笔差些落在账本上。他虽知道沈寻言找他定是有什么事,却不想,沈寻言竟会如此开口。 可再怎么说,沈寻言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孩,让叶令时心甘情愿地宠着他。如今这忙帮还是不帮,还得看叶令时的心情。故而叶令时继续批自个儿的帐,淡淡问到:“你要我帮什么?” 沈寻言又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rou里,他颤抖着,一字一句地放下坚守了十数年的尊严:“救我的meimei……要五百两银子。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听见沈寻言的要求和条件,叶令时心中吃惊。五百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们跑一趟远门才勉强赚这个数不说,这钱还得分给庄里的其他人,叶令时能拿到的工钱只是其中一部分。但这却也不是难事,至少,让现在的叶令时出五百两,简直是小菜一碟。只不过,他暗自思考着沈寻言的那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照叶令时的想法,沈寻言这是要卖身给他。 叶令时倒是知道沈寻言有个meimei,却不知发生了什么,竟要沈寻言如此求他。再想到,沈寻言几乎十年未曾找过他,如今一来便是这等要求,心中便一阵不快。 叶令时本想拒绝,可抬起头,只见方才见面之时还十分平静的沈寻言,此刻眼中已满是绝望,失神地不知看向何处。他的下唇已被自己咬出了血,双手紧紧绞在一块,身子也不断颤抖,仿佛狂风之中的一根孤木,只需再多一分力便可将他压倒。 叶令时放下笔,低头看了手中账单许久,无意间又瞟到被他放在一旁的女子画像。 他这么多年,别说倾心女子,就是对待身边之人都带着七分冷淡。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沈寻言。从那次之后,叶令时害怕自己会一次又一次地用热脸贴冷屁股,便用孤傲与冷漠将自己伪装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可看见沈寻言那副脆弱的模样,他居然还是有些动摇。只是他很快清醒,就算帮助沈寻言,他也不能让沈寻言过得快活,最好是……将一生都交予他掌控。 “我可以帮你。”叶令时说着,从案上拿起一张白纸,还有一方红色印泥,走至沈寻言面前,在他希冀的目光之中,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冷笑一声,以话语为刃,将沈寻言的尊严砍碎,“只要你留下来,做我一辈子的男宠。” 而后,叶令时便欣赏到,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眸,再度被绝望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