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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鹤繁起身,说:“一刻钟后出发。”何风晚横他一眼。小气!*两人坐缆车转至海拔三千米处,江鹤繁指着前方的长坡,说:“翻过那个垭口,滑下去。”何风晚眼里满是蠢蠢欲动的兴奋,欢呼:“好!”天空飘浮絮状的闲云,苍凉又寂寥,蓝得旷古绝伦。极目之处皆是蔽天的白,风声时作时辍,拂去世上一切杂音。何风晚跟在江鹤繁身后,有些吃力地沿一公里的长坡跋涉。翻越垭口的雪坡时不能再用雪板了,七十度的坡面愈发坚硬,要用冰镐挖出脚踩的浅坑。照例是江鹤繁开路,何风晚跟在后面,惊叹轻柔的雪花经日照风吹的自然变化,积压出顽石的质地。约莫五层楼高的雪坡翻过,视野随之开阔。他们爬到了海拔三千五百米处,远方是密密麻麻的峰峦,云遮雾罩,近处一壁空旷的斜坡赫然眼前。江鹤繁戴好头盔和护目镜,转身叮嘱何风晚:“这一带都是新雪,危险性不知。你在这等着,我滑过去,你再滑。”何风晚点头:“好!”他随即出发。身型俊逸潇洒,像白色大海上,一面抖擞的风帆。然而滑出不过几秒,江鹤繁下方三十米处的雪坡裂开一道醒目的断层,他上方随即也出现,上下拼成一块不规则的四边形,整块区域轰然塌陷。何风晚僵了僵,真的遇上雪崩了。第18章.小时候和哥哥看电视里的雪崩镜头,何风晚为那样磅礴的气势震叹。雪体剥离了附着的坡面,以摧毁一切的狂暴轰轰疾驰,似海面掀起的千顷巨浪,堆出浩渺烟涛。那是无数殉难者死前最后见到的画面,铺将在何风晚眼前,穷尽语言也道不出的壮丽。可当她亲眼目睹,壮丽荡然无存。她感到恐惧。江鹤繁的身影缩小为视野中一个黑色的点,头顶便是奔涌而下的涛涛雪浪,随时都能将他吞噬。何风晚腿软,双手撑住雪杖,扯着变调的嗓音大喊:“江鹤繁!快跑啊!快跑!”凭仅存的理智,她拼命回忆欧洲雪崩规模的分级,长度和体积的裁定,估算眼前这场灾难的破坏性。于是眼睁睁地,注视着那个黑色的点顷刻间没了影。应该是场小雪崩,雪势还未抵达坡底就静了下来,全程不及一分钟。但人没了就是没了。何风晚彻底慌了神,支着雪杖滑去。害怕见到江鹤繁遭雪深埋的惨况,但她仍全速前进,她还记得搜救步骤,必须争分夺秒。慌乱中丢了护目镜,何风晚盯久了雪面,白亮反光刺激眼泪落下,须臾风干在皮肤上留下细小尖锐的麻痒与疼痛,随后变成真哭。“江鹤繁!”何风晚滑至雪崩发生的区域,双手合成喇叭,放声呼唤。回应她的只有嘶嚎的风声,回忆印象中他最后出现的位置,何风晚立即按江鹤繁教她的方法搜救,从背包取出铲子挖雪。不过最早教她搜救的,是哥哥。那时何风晚才十岁,背过身去坚决不看,气鼓鼓地问:“你也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去?”哥哥布满粗茧的大手温柔抚摸她的头顶,笑眯眯地说:“我没别的事情可做,只有这一件。我已经被征服了,凡是去过峰巅的人,都会一再地踏上朝拜的路。”这真是太不浪漫的说辞,完全不能打动年幼的何风晚。去国外登山不但费时费力,一次旅途就要付出几十万的开销,是何风晚清贫的家境不能承受的。武馆出身的哥哥后来不知结交了什么人,远赴非洲为私人保安公司工作,成为刀口舔血的雇佣兵。毫不意外地死在那。何风晚直到今天也无法理解,不止一次埋怨哥哥是个傻瓜,所有轻视生命的人都是傻瓜。包括眼下不知埋在何处的江鹤繁。“江鹤繁!你这个混蛋!”“你要敢死在这,我非扒了你的皮!”“我说到做到!还要放干你的血,剥光你的rou,让你就剩一堆骨头!”“……呜呜。”混着断断续续的抽噎,何风晚哭出一副沙嗓,她瞪着通红的双眼,脸上有了发狂的表情。跪倒在雪地上,她双手合力紧握雪铲,很快刨出坑。雪质干硬,一点不比铲土轻松,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头顶上方蓦地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挖的地方不对,我要是被埋了,该在你后面两米的位置。”何风晚愕然抬头。江鹤繁侧躺在一块岩石旁,周身被明亮的阳光勾出一圈温暖的毛边。抹了把泪,何风晚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了几步,生怕是自己的幻觉。才终于看清他低下眼睫,狭眸匿在阴影里,光线便跳上了颧骨和鼻梁,整张脸触目惊心的英俊。与他视线交汇的一瞬,何风晚不争气地心跳隆隆。江鹤繁见她一脸愣怔,贱嗖嗖地叹气:“没让何小姐实现扒骨拆皮的心愿,不好意思。”“混蛋!”何风晚回过神,羞愤交加地猛扑过去,朝他抡起手臂,那发狠的神情似要和他你死我活地打一场。却忘记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力气都耗尽了,才站起就是一阵大脑缺氧的眩晕袭来,她两眼发黑地往后倒。江鹤繁伸手去捞,没想到被她拉着一起摔倒。两人一道往坡下滚了几米。何风晚睁眼,江鹤繁的脸近在咫尺,这才发现始终被他完好地护在怀里,半点没磕到。他深眸温柔地一开一合,太近了,连剃净后泛青的须面,那些稀疏却长得不可思议的睫毛都看清楚。何风晚面向他的脖颈和脸颊烧起来,皮肤下血液亢.奋地流动。她推了推,没推动。不得已,喉咙挤出微弱的抗议:“你……”江鹤繁这才松手。顾不上数落,何风晚背向他脱掉手套,捂脸散热。毕竟顶着大红脸和他争执,实在太没气势。却不经意瞄到他轻轻抖动的肩膀。他居然在笑!何风晚怒吼:“喂!你笑个鬼啦!”江鹤繁随即缓了缓,说:“不是你让我笑的吗?”“我——”何风晚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凶着脸,“我没让你现在笑!”江鹤繁索性转身,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前的何风晚一张脸皱巴巴的,泪痕斑驳,看着惨极了。她赶紧偏头,音量明显小下去:“看我干什么?”“等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该笑。”可恶!何风晚气急败坏地大叫:“现在不许看!也不许笑!”身后便真的没了动静。及至情绪平复,何风晚之前萦绕心头的那点难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