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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9

    后得意时总忘了要看脸色,不合时宜的话说个不停。吉贞听得聒噪,扯着襦裙立起身来,对她屈了屈膝,便掉头走了。

白猫寻香而去,“喵”的一声蹿到吉贞裙下,吉贞被它惊得险些跌倒,顿时心头火气,一脚将猫踢开,低声斥责道:“畜生。”

桃符在殿外守着,知道吉贞不高兴,也不敢劝,两人一阵风似的回了居处,新竹捧着笸箩迎出来,笸箩里是绣了半截的帕子,针还别在绷子上。吉贞冷着脸,突然一把将绷子拿在手里细看。

桃符与新竹两个面面相觑,不明就里,吉贞板着脸道:“桃符,你下去。”

新竹忐忑不安,只觉得吉贞的脸色十分古怪,也不敢询问,只轻手轻脚地替她卸去头上沉甸甸的钗环。吉贞把她晃来晃去的手拨开,头一扬,说:“你去拿剪子来。”

新竹将剪子送来,吉贞却二话不说,将半幅没绣完的帕子铰个稀烂,丢在地上,踩了几脚,这才略觉解气。

新竹见好端端的帕子被她剪了,心里委屈,眼圈先红了,小声道:“殿下有气,不该撒在奴身上。”

吉贞看她一眼,忽然笑道:“你知道我气什么?”

自然是气戴申。戴申不肯尚主,吉贞这些日子嘴上不提,心里快气炸了。新竹心知肚明,半气半笑,敷衍道:“奴不知。”

吉贞欲言又止,轻轻哼了一声,把脸别开。

新竹道:“周里敦来问,殿下哪天得闲,要把画像完成。”

“不急。”吉贞随手抄起一本,倚在榻上翻看。新竹见她看得入神,脸上表情逐渐平静下来,倒也暗暗称奇,大抵陇右与范阳,对她来说也无甚区别,都是要对她俯首称臣的陌生人罢了。

新竹盘算着,还想劝吉贞,“早些画完,早些了事……”

“早些画完,好送去范阳吗?”吉贞忍无可忍,将倒扣在凭几上,她坐直身子冷冷睇视着新竹,“是固崇要你来做说客的?”

新竹嘴巴微张,震惊道:“殿下?”

“我若出降,你跟着我走吧。”吉贞冷笑着,目光上上下在新竹身上打量,“留在宫里和固崇鬼鬼祟祟,连帕子都被他拿出来招摇过市。这事落在太后耳朵里,你自己寻地方死去,别脏了我的地。”吉贞啐她一口,自觉耳朵发热,索性转过身去读书,眼不见为净。

新竹噗通跪在地上,默默流了半晌的泪,见吉贞不为所动,她羞愧至极,哭着说:“殿下,奴的阿耶阿娘年纪老迈,奴不愿去范阳……”

“当涂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在新竹的哭声中,吉贞默默吟诵。想了一会心事,她将书卷丢开,吩咐新竹道:“我改日要去大慈恩寺,你叫周里敦拿了卷轴,来寺里画吧。”

第6章东风有信(六)

杨寂立在塔顶,捧着一盅蒸梨细嚼慢咽。

梨是上好的哀家梨,寺里自己用明炉烧的,浇了枣汁,甜入心扉。景是好景,初秋的风吹得人神清气爽,大慈恩寺被碧绿的浓荫遮掩着,隐隐露出一角飞檐斗拱。两株桂树,金黄的桂花拂过云阁蝉房,经楼法堂,落在钟鼓楼僧人的衣襟上。他们振一振袍袖,将桂花拂开,用尽全力去撞钟,嗡嗡的响声震得脚底下微微发颤。

人间胜景,温泌该来看一看。他想。

时候不早了,杨寂信步走下大雁塔,见塔下一群穿了襕衫的读书人,老的少的,神采飞扬,挤成一堆,中间那人正在墙上为众人提名。杨寂知道这些是新科进士,不免多看了几眼,没见着哪个特别出众的,他摇摇头。

住持和尚领着几个僧人过来,客客气气地请诸位士子离寺。

“过几日太后圣人与公主殿下们要来寺里礼佛,今夜开始封寺了,诸位回吧,等圣人礼佛事毕再来。”

杨寂眼睛一亮,拉着老和尚到一旁,问道:“老师父,不知清原公主来不来?”

老和尚重重皱纹下的眼皮耷拉着,摇头道:“贫僧不知。”

杨寂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小银锭,塞进老和尚手里,腆着脸笑道:“某是外乡人,想远远一观圣人凤仪,凤驾抵达那日,老师父能否放某进来一观呀?”

住持皱着一张老脸,毫不给面子,“圣人驾临,自有宫中的将士把守山门,便是只苍蝇也飞不进,贫僧不能放施主进来。”话是这么说,银子却拢进袖子里不肯还了。

杨寂恨得咬牙,看他一张枣核似的老脸,也不好骂,只好又讨了一盅蒸梨,便怏怏地离寺了。

走回留邸,正要跨门槛,背后一个人莽莽撞撞地冲过来,杨寂怀里的蒸梨险些打翻,他忙扶住门,回头一看,正是曹荇。杨寂没好气地骂道:“你急着投胎吗?”

曹荇一脸惊慌,顾不上跟他斗嘴,只嚷道:“祸事了祸事了!”不等杨寂问个究竟,他扯着杨寂的手臂,将他拉到书房,才把怀里的一封信丢给杨寂,喘着气道:“郡公的信,你看!”

杨寂满头雾水,将信取出,还未细看,不由地脸往后一仰——好似生怕温泌的唾沫喷到自己脸上。温泌这封信草草写就,怒气满满,大意是在骂杨寂眼瞎:戴申不要,你急着捧回来,你是把我当捡破烂的吗?戴申的烂摊子,让他自己收拾。

曹荇抹了一把脸,拍着桌子道:“我说准了吧?郡公不要,这可怎么办?”

杨寂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将怀里另一封信拿出来撂在曹荇面前,他说:“你自己看,这是我昨日收到郡公的信——信里分明对尚主一事十分赞同,难不成你那封是人伪造的?”

两人面面相觑,忙把两封信放在一起比对,确实都是温泌本人的字迹,只是一个话糙字草些,一个齐整文雅些。

曹荇道:“哎呀呀,你这份是先写的,我这封是后写的。可见郡公起先同意,后又反悔了。总之是不愿意就对了!”

杨寂哪肯干休,立即将信使叫来询问,这才搞清楚。曹荇的信是温泌先写的,交信使发出后隔了一日,温泌左思右想,改了主意,连忙又书了一封,叫人快马加鞭送至留邸,反倒比先头那一封早到了一日。

“果然如此!”杨寂哈哈一笑,得意地冲曹荇翘了翘下巴,“知郎君者,莫若我也。”

曹荇很看不惯他那嚣张的样子,然而得知温泌对尚主这事并无不可,也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两人又一笑,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杨寂摇头道:“郎君么,样样都好,只是性子急躁了些。”

“年少气盛,情理之中。”曹荇绝不肯听人说温泌不是。

杨寂将两份信都收了起来,说道:“我今日到大慈恩寺,听闻不日太后要携几位公主往寺里去礼佛,兴许清原公主也去。你可有熟人,也放我进去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