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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我跳了起来,“你凭什么要挖一个死人的隐私?林先生死得够惨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他幽幽地看着我,那一刻,我确信,他眼中浮现的哀伤,那种哀伤,是我始料不及的沉重,似乎在我看不到的某处,他也与我一般,背负着十字架,日日踯躅前行,不得安歇。我心中一痛,转过头去,却听他犹豫着,低声说:“如果我说,如果,我说,”他长长叹了口气,犹如自言自语一般,说:“我怕,再没人跟我聊他,我会忘记他呢?”“那就忘记好了。”我低喊出声。“忘记?”他苦笑着看我,摇摇头,说:“你不懂的,这个不能忘,不能忘。”我转过身去:“我不能同意。抱歉。”夏兆柏的声音骤然变冷,说:“简逸,你以为你有跟我谈判的资本么?”我心乱如麻,半响,方听见自己哑声说:“好吧,但,若我不想说,你不能逼我。”“好。”我转头说:“每周一次,我做不来,每月一次吧。”他摇头说:“两周一次。”我瞪眼,说:“你要付薪酬!按顶级心理医生的时薪算。”他微笑了,说:“好,但在哪里,地点由我定。”我闭上眼,心里一阵苦涩浮起,我低声说:“夏兆柏,你真是个混蛋,人的伤口,过去就算了,为什么一定要挖出来看?他妈的有什么好看?”夏兆柏哑然无语,很久,才说:“因为,那些伤口已经腐烂发臭,不这样,人迟早,都得从头烂到脚,活活疼死。”我忽然有种豁出去的感觉,昂起头,问:“你到底,想在我这寻找什么?林世东的影子,还是你对林世东的愧疚忏悔?”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上我的脸颊,轻触一下,在我甩开之前,已经收回,他哑声说:“我夏兆柏做事,从不讲愧疚后悔那种东西,因为没有用。但是,有别的……”“别的什么?”“以后,我再告诉你。”第18章我越来越不懂夏兆柏。从前,我只知道他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少数几位真正具有在杀伐决断,运筹帷幄才智的人。这样的人,若生在古代,便是乱世的枭雄;若生在战乱,便是决胜千里的统帅;生在这样一个时代,驰骋商场,谋划算计无所不能。他的崛起,一方面固然是这个都市在当代创造的又一个白手起家的传奇;但另一方面,何尝夏兆柏本人深谙商道,一入其间即如鱼得水?在我尚未与之翻脸的时候,我曾经笑问过他,为什么做什么红什么,一帆风顺到令人眼红的地步,夏兆柏莫测高深地笑而不答,我心想对方必有自己的独到之处,遂不再追问。到得后来,夏兆柏处处打压林氏,又买通董事局,串通我的亲信倒戈,再散播谣言,令林氏股价狂跌,他趁机收购,令林氏基业,一夕之间摇摇欲坠。我苦苦支撑,筋疲力尽,却拼尽全力,也未能力挽狂澜。终于有一天,我们在同一商务会所偶遇。那时我求见某位世伯拨冗相助,哪知苦求了半天,那老狐狸却只一味推搪敷衍。世态炎凉,四面楚歌,我心力衰竭,躲入洗手间以凉水泼脸,一抬头,便见夏兆柏面含讥讽地站立背后。我不欲与之言语龌龊,遂从旁离去,哪知却被他一把拽住胳膊,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奇怪地说了句:“收手吧正东,你不适合做这些。”我记得自己闻言大怒,似乎终于按捺不住,骂了他什么难听话,继而摔门而出。这大概是我上一世,最后一次与夏兆柏对话。我当时满腔悲愤不甘,事隔许久,我骤然想起,却不得不承认,其实夏兆柏说的是实话。我这样的性情观念,别说林氏当家人,便是一个中小公司负责人都未必做得好。我之所以能坐这个位置,不过仰仗自己与林夫人的血脉关系,仰仗自己林家长房嫡孙的正统位置,当然,还有林夫人铁血手腕的积威犹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多少事情,都被我消散风中,却在这一晚上,忽然无比清晰地重现当年与夏兆柏最后一次正面冲突的情景,当时,他的神情我记得很清楚,便如猛兽低头斜觑利爪之下的猎物,忽而有些悲悯,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忍,轻轻地说:“收手吧世东,你不适合做这些。”而今晚,他又带了同样的,更为明显的表情,在临出我房门前,回头深深看我,沉声说:“小逸,不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夏兆柏有恻隐之心,这听起来殊为滑稽,就跟说他会后悔愧疚一样,令我深感恶寒。在某种程度上,我很明白夏兆柏是什么人,明白他性格中的阴狠坚硬,决不是虚伪作假;可是,在另一层意思上,我又很困惑,不知道叫夏兆柏这个人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一定要挖林世东的隐私呢?难道是因为好奇,可那好奇心怎会大到,不惜拐弯抹角,设计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难道说,他真的看上了简逸的皮囊?我心中大惊,忙奔到浴室,拧开灯,却见镜中少年,风华正茂,一张脸与其说漂亮,倒不如称之为美丽来得更为妥帖。可身材瘦削,眉目间带了病气,容颜苍白颓丧,因为栖息了三十几岁的灵魂而显得格外死气沉沉。我松了口气,夏兆柏这几年呼风唤雨,也算阅尽千帆,简逸这副病怏怏的模样,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联系到夏兆柏买下林宅,又替林世东修了华丽坟墓,还有刚才那些令我琢磨不透的话,只怕他那古怪的执着,还是要着落在林世东身上。这么一想,我心中稍定,看着镜中少年,嘴边浮起一抹淡然微笑。我对自己说,林世东已死,林世东已死,林世东已死。也就是说,无论他作为夏兆柏有关胜利的回忆还是有关遗憾的回忆,他都只能是回忆而已。而我,只要守护住简师奶,守好我这个家,便是将林世东制成干尸,以供夏兆柏观摩又如何?死了的人,怎么都,没有活着的人大。于是我坦然了,只将应付夏兆柏,视为另一种形式的打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夏兆柏本就不苟言笑,城府极深,费劲他的心思,我一来猜不透,二来也无那个心力时间。我能做的,是控制我自己的情绪,减低我对这个男人的憎恶,好好抛点林世东细微末节,却又可以查证的小事与他知晓便好。在华富村生活一年,我至少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不去忧虑没有发生的事情。能活着,每一天都不容易,每一天都需要你精神抖擞,去热爱你的生活,然后,生活才可能会热爱你。至于三餐有无菜加,食粥还是食饭这些全凭本事,吃到了固然要开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