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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珩迎面走来,目光相接。岳嘉佑能感觉到,钟珩看见他的一瞬间,楞了一下。他并不知道选秀的录制流程早已开始。也不知道后来有人向节目组买下了那段素材,藏进硬盘深处,反复看过很多遍。干净的少年第一次展现在镜头里,在深冬穿着面料单薄的秋季校服,额角带着淤青。他垂下眼,睫毛轻颤,抿紧了唇,试图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通红的眼眶里却流出一丝祈求——他不希望这样被所有人看到。钟珩在那时候开口驱散了围观的人,也支开了岳宗城,将岳嘉佑带去了考核的教室。他太耀眼了。想藏起来。少年尚未走向成人,却被暴戾、混乱、肮脏的生活逼出棱角。他眼里是同龄人没有的锐利与矛盾,嘴角咬着不甘。更难得的是,岳嘉佑长着一张被老天眷顾的脸。高眉骨和锋利的眉毛,充满锐气的轮廓,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的微长眼尾,堪称顶配出厂设置。岳嘉佑进了考核教室,却毫无表演基础,也压根没有兴趣。然而他只是背了一段,做了个体育课的拉伸cao,就稀里糊涂过了。钟珩没想让他过,但导演组想。岳嘉佑还记得那天。他出去后和岳宗城说,打死他,他也不去,岳宗城就真的一巴掌甩了过去。还没落下,被钟珩抓住了手腕。钟珩把烂醉如泥的岳宗城推到墙边,看着岳嘉佑:“你不想去,可以不去,现在是法治社会,没人敢逼你,如果需要法律援助,我可以帮你联系。”岳嘉佑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开胶的运动鞋,又看了看钟珩锃亮的皮鞋。脑子一热,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个决定:“我改主意了,我去。”岳嘉佑极力让自己显得镇定、独当一面,但效果不大。他那时候刚过十六岁生日没多久,钟珩已经二十七岁,浑身气势逼人。从骨架上,岳嘉佑就比钟珩气场弱了很多。钟珩居高临下地看他:“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岳嘉佑楞了一下,隐约觉得钟珩对他的决定并不满意。其实他也说不明白自己在冲动什么。大概是不想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也或者是被点燃了心底最小的憧憬。如果去了,大概可以不用继续穿着开胶的运动鞋,比赛时被队友指着鼻子骂没钱参加什么篮球队。“哪来的为什么,我想去了还不行?”不管怎么虚张声势,未成年就是未成年,不安和惶恐暴露在钟珩的面前,没有半点保留。钟珩意味深长地转身:“希望你做好了觉悟,舞台上见。”那句话说完之后,他就走了。有保安带走了岳宗城。没多久,方晓伟出来,递给岳嘉佑围巾、外套和帽子,又叫司机带岳嘉佑去了酒店,告诉他比赛开始前都可以住在那里,岳宗城不会sao扰他。方晓伟是钟珩的助理这件事,岳嘉佑是后来才知道的。其实原本一切都安然无恙,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第一次录制那天,岳嘉佑穿了那身衣服去,那是他能穿的最好的衣服。岳嘉佑以为VCR里会把他所有的狼狈展现无遗。但最后,节目组没放岳宗城去报名那天的录像材料,也没有放之后去他们的破烂筒子楼拍下的素材。播出的视频里,只有岳嘉佑的学校,老师夸他聪明,说他虽然家境不好,但刻苦努力,是个好孩子。视频平淡无味,没有岳宗城,没有他狼狈不堪的生活细节,却像一道隐形的护栏。将少年的桀骜和笔直的脊梁圈住,留下他干净、完整的尊严。然而节目播出的第一天,粉丝扒出岳嘉佑一身钟珩同款,住在钟氏旗下的酒店。有声音开始说,他穿得起大牌,住得起酒店,一身贵气,分明是装穷卖惨。有人说,他模仿钟珩,吸引粉丝注意,蹭热度。也有人说,这是捆绑拉踩,碰瓷前辈,吸血鬼。没人教过岳嘉佑话术。有采访来问,他实话实说,是节目组安排的,是节目组给的。粉丝自然不信,围绕他的脏水也就越来越多。后来节目组斥巨资给所有学员统一发了同款大衣、订了同一家酒店。吃瓜群众的八卦才逐渐停下,转而又开始讨论节目组到底有多财大气粗,居然用高奢品牌做团服。紧接着有人扒出该品牌的国内代理是钟氏,观众们恍然大悟:都是造势,都是造势,广告新思路。只有方晓伟捧着账单,欲哭无泪,替他老板算了算,节目本来就是星影内部的,老板入股了星影,只意思意思收了点片酬。送全组一人一件同款的钱,赶上他老板大半档节目的片酬了。剩下的片酬,买营销号,买断和岳宗城这个人有关的素材,买下岳嘉佑报名那天的素材,撤热搜,打点媒体,花完了。岳嘉佑不知道营销号从哪得到指示统统闭嘴了,但他也没高兴多久,就发现粉丝汹涌的脑补和恶意从未间断。之后的两年里,他的所有行为,但凡和钟珩有一点巧合,都会再次被粉丝拿出来对比,联系到最初的捆绑事件。岳嘉佑过了这样的两年,早就学乖了。钟珩的粉丝叫秒针——每一秒都围绕钟珩而转。岳嘉佑小号关注了所有钟珩粉丝站,加了秒针接机群、秒针反黑群、秒针前线群。钟珩机场街拍、杂志封面统统第一时间点开放大,从头到脚连首饰都仔细看一遍,就怕再穿到钟珩同款。和他有关的反黑活动,岳嘉佑披着小号亲自下场,跟着秒针们刷“各自美丽,抱走哥哥”。他得和钟珩撇清所有关系,否则钟老师家的指针们,不仅会骂他,还会骂他的粉丝。而这些事,到最后,没有人会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