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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觉泛了红的眼睛,没想到,这人对别人这样狠毒,自己却这么怕疼。季尧松了口气似的,说:“那我回去了。”杨贺说:“殿下慢走。”季尧杵在床边,给杨贺掖了掖被子,像个索要糖吃的孩子,黏人地说:“公公好了一定要来看我。”杨贺道:“好。”季尧这才心满意足。第9章年关的时候,宫灯都换了红的,看着很是喜气。过年那几天,风雪骤来,鹅毛大雪好像要将宫闱换个新模样来迎接新春。杨贺养了几日,身上的伤就大好了。日子一日一日地往前走,内官监奉了皇帝的令,修建太后陵墓,和杨贺记忆里的并没有偏差。康平一下子忙碌了起来,大半时间都待在宫外,无暇再管宫中事宜。正月的时候,太后的身体果然不行了,太医整天都守在太后宫里,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大声说话。整个宫里透着股子风雨欲来的压抑感。杨贺心情却很好,甚至可以说,非常好——他在等太后薨逝。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太后驾崩后的第二天,内官监修建的太后陵墓内里石柱崩塌,压死了几个进去修整布置的宫人。事涉太后陵墓,皇帝龙颜大怒,当即着锦衣卫,司礼监立案彻查。再后来,康平被赐死。康平死后,原内官监被康平打压已久的掌印太监掌了权,又一年,杨贺才将内官监握在手里。如今不一样了,杨贺想。无论是司礼监也好,内官监也罢,如今位高权重的那些人,后来都在他手里死的死,降的降,他知道该怎么和那些人周旋。杨贺波澜不惊地算着日子,抬起头,今天是个好天气。雪后初晴,太阳挂在当空,红墙琉璃瓦,檐下冰棱剔透生光,漂亮地晃眼。突然,他看见几步开外,有个人正蹲着好像在看什么,玄色袍子贵气,描了精致的金色龙纹,身份不言而喻。杨贺心头一跳,跪了下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奴才见过陛下。”季寰拨了拨叶子上将化不化的白霜,懒散地说:“起来吧。”杨贺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帝王,皇帝偏过头,认出了他,嘴角提了提,说:“是你啊。”“这霜倒是剔透漂亮,可惜,见了光就要化了。”“陛下若是喜欢这霜,奴才这就去收集一些,拿冰镇起来可以放好久呢。”季寰说:“草木荣枯,冰雪消融本就是常事,就如人之生老病死,就算朕是帝王,也强求不来。”他语气透着怅然,杨贺抬起眼睛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复杂。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单独这么近地和皇帝相处。上辈子的季寰很宠信杨贺。太后强势,外戚也盛,太后死了之后皇帝和外戚之间矛盾丛生。那时杨贺已经掌了内官监,是天子近臣,深得帝王信任。他帮皇帝剪除外戚,打压太后旧臣,是皇帝手中一把最锐利的刀。就连锦衣卫,后来都被杨贺攥在了手里。偌大朝堂成了一言堂。慢慢的,皇帝也不再管朝政,终日在宫里种花遛狗,今天画丹青,明天是木匠,唯独不像个皇帝。兴致来了,拉着杨贺看他种下的小花儿发芽,守着蛹里的蚕破茧而出,越发玩物丧志。临到皇帝驾崩,季寰都没对他说过什么。季寰突然说:“为何这般看着朕?”杨贺猛的回过神,躬着身道:“奴才无状,一时失态——”季寰笑了笑,说:“罢了,朕乏了,回宫去了。”“奴才恭送陛下。”他看着季寰离去,空气里还留着股子药味儿,想是在太后榻前侍疾,守了一整宿。杨贺看着皇帝拨弄过的叶子,霜已经化了,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渗。杨贺突然想到,既然太后关了季尧这么多年,为什么还会留他一条命?皇帝仁慈心软,如果不是太后铁血手腕将其他皇子都除了,皇帝的皇位未必坐得安稳,如今只剩了个季尧。依皇帝心性,一旦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兄弟,在冷宫里过了这么多年,必定会善待于他。太后不会让季尧活着,给皇帝留下隐患。她要杀季尧。杨贺伸手折下那片叶子,揉碎了,冷静地慢慢想,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季尧死了正好,不死——要是不死,不是季尧命大,就是谢家在这个时候已经注意到他了,保下了他。季尧这些时日在他面前表现得滴水不漏,要真是后者,就连杨贺,都想真心夸上一句好,可真是好演技。第10章杨贺值了夜,让一道儿的小宦官都回去了,拎了个食盒又去了静心苑。静心苑无人当差。殿门闭着,偌大冷宫笼罩在一片黑暗里,凄清又阴森。杨贺见过很多在冷宫里发疯的女人,宫里一贯是捧高踩低,不知多少人受不住,活生生被寂寞逼疯了。珍妃也疯了,后来好像还是自缢死的。季尧幼时就和这么个疯女人朝夕相处,如今看着,竟也好好的,倒真是让人称奇。杨贺来过好几回了,每回来都会给季尧带点东西,不是吃的就是用着,他一来,季尧就巴巴地望着他,眼睛晶亮,藏不住的欢喜依赖似的,好像他养的一只小狗。杨贺心里有些微妙,他将未来的皇帝,还是上辈子下令杀他的人当狗养,狗能养亲,喂过几回就冲人摇尾献宠,季尧当真会是一条听话的狗么?不过,要是季尧真能听话,倒是省了许多功夫。季尧屋子里亮了一盏灯,杨贺推门进去的时候放轻了脚步,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没有叫醒床上睡着的季尧。杨贺站在床边,看着季尧,季尧今年大抵已有十三四岁了,只不过长期待在冷宫,才生得瘦瘦小小的,平白小了好几岁。他闭着眼睛,畏寒似的,整个人都裹在被褥里,几绺头发落在颊边,透着股子不谙世事的天真稚气。杨贺看了会儿,就见季尧动了动,睁开眼睛,迷瞪瞪地盯着他看,还未等杨贺说话,就露出个笑来,黏糊糊地叫:“杨小公公啊。”杨贺垂下眼睛,温和地说:“惊扰殿下了,奴才给殿下送了些点心。”“殿下接着睡吧,奴才先回去了。”季尧睡意惺忪地坐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清醒似的,抓住杨贺的手,“哎,真的是公公啊——我还以为做梦呢。”他的手热,暖烘烘的,杨贺下意识地想抽回去,忍了忍没动,微微俯下身,浅笑道:“殿下梦见奴才了?”季尧点点头,有点儿委屈,道::“我梦见公公来看我了,公公可有好几天没来了。”杨贺说:“这些时日内官监琐事繁杂,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