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结束完一个角色后，莉莉丝便需要放空一段时间。她把自己当做一个容器，演戏创作的时候，另一个灵魂会慢慢填满她，一旦杀青，她就要将那个人倒出来，短则几天，长则个把月。 斯蒂夫很识趣，知道她要独处，这几天没有来打扰她。莉莉丝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泡澡，看书，睡觉，做瑜伽。只是午夜梦醒时，摸到另一只枕头，她会想起诺亚的温度。 他说到做到，没有离开。他的唱片公司就在曼城，莉莉丝有关注他的社交账号，他很久才更新一次，最新那条还是他刚回曼城那天，发的一张模糊光影照，是他坐在副驾驶上拍车窗外疾驰而过的霓虹街灯。 是在莉莉丝的车上拍的。 他有陆续点赞唱片公司账号发布的动态。还有给她发布的杀青照点赞。除此之外就没有多少浏览痕迹，干干净净地像个小号。 周五是莉莉丝例行去看望珍妮的日子。转眼已入冬，虽然莉莉丝基本都处在恒温环境中，为了尊重天气，她还是挑了件驼色羊绒大衣披上，开车去克伦威尔。 病房里，诺亚也在。莉莉丝拍戏没空来的这段时间，他来得比较勤快，基本上隔两天就出现。这层楼的护士都已经眼熟他，有几个年轻貌美的经常故意经过珍妮的病房门口，只为引起他的注意。 莉莉丝刚进去时，便听到珍妮拿这件事打趣诺亚，让他看看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带一个出去约会。 诺亚没有接茬，他转头看向病房门后，正对上莉莉丝的目光。 在莉莉丝看来，诺亚这种行为不过是为了弥补前几年的缺失罢了。 两个孩子一起来探望，珍妮显得开心许多，脸色都变得红润了一些。疾病让她的体重急剧下降，原本丰润窈窕的身体变得像纸一样薄，如果不是被子压着，莉莉丝甚至担心她会像氢气球似的飘起来。 搭在被面上的纤瘦手背常年插着针管，皮肤泛青，指骨突出。更令人悲伤的是她的一头金色长发，兄妹俩的金发都遗传自她，自从化疗开始后，珍妮不得不剃掉头发。 那是珍妮第一次在莉莉丝面前表现得像个孩子一样，靠在她怀里哭。莉莉丝拿起剪刀，剪下自己的一撮头发，想要陪珍妮一起。珍妮连忙夺过剪刀丢掉，诺亚听到母女俩争执的声音，过来举起剃发器往自己脑袋上推，说mama我陪你。 金黄的碎发乱糟糟堆了一地，三个人看着镜子傻笑。诺亚摸摸珍妮光溜溜的脑袋，说现在我们有两颗金光卤蛋了，怎么样？ 珍妮则惆怅又无奈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其实我一直想试试染个红发的。”随后她摇摇头，“无所谓了。” 诺亚到现在还留着寸头，没有头发的遮挡，他深邃的五官更显凌厉，下颌角的线条利落干净。 莉莉丝很喜欢一寸一寸，抚摸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从平直突出的眉骨，到硬挺的鼻梁骨，再到柔软的嘴唇，下巴处浅浅凹进去的那条沟…… 珍妮看向走神的莉莉丝，问道：“莉莉，你丈夫呢？” 诺亚的眼神又和莉莉丝撞在一起，莉莉丝别开去，纠正珍妮：“妈，斯蒂夫还不是我丈夫。” 珍妮：“未婚夫，好吧，你总是跟我纠结这种没必要的细节。你们不是快要结婚了吗？还有几天来着。可惜医生不让我出远门，天杀的，我为什么不能参加女儿的婚礼？！狗屁医生根本不懂，亲眼看过你穿婚纱，我才能死而瞑目！” 强制戒酒后，珍妮的脾气愈发暴躁，来照顾她的护士通常都坚持不了两个月便要换班。只有莉莉丝能制住她，她对母亲这种喜怒无常的变化已经习以为常，通常只有一个办法：顺毛哄。 莉莉丝劝说道：“mama，你可以看到我穿婚纱呀，到时候雪儿和康利会和你视频通话的，给你直播，好吗？还有，你不要老说什么死不死的这种话，如果你真的因为参加我的婚礼，病情加重，那我就真的成罪人了。” 诺亚附和着，一起好声好气安抚珍妮：“妈，你会痊愈的，现在医疗水平这么发达，癌症早就不是什么难题了。隔壁病房的那位七十岁老人，上星期就出院了。” “是啊，况且你的主治医生是全球顶尖水平的专家，手术完他就提醒我们，只要保持心情舒畅，健康饮食，身体就会慢慢养好的。医生难道会骗我们吗？” 兄妹俩左一句右一句，话接话打配合，让珍妮无从辩驳。她拉过莉莉丝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我的宝贝甜心，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婚礼。”珍妮招招手，让诺亚过来点，把他的手搭在莉莉丝上面，“还有你，诺亚，婚礼上，你就替我多看看莉莉丝幸福的模样。你会好好照顾meimei的，对吗？” 诺亚点点头，指尖用力，握紧莉莉丝的手。 珍妮摩挲诺亚的手背，眼神意味深长，绿宝石般的眸子直直盯住诺亚，言语恳切真挚：“儿子，你也要幸福。” 公寓的门一关上，莉莉丝就扔掉包，扑到诺亚身上，强烈的吻铺天盖地而来，她的指尖还带着冬天的冷冽气息，在他脸颊摩挲。 诺亚一边回应她激烈的吻，一边抱着她往里面挪。 她身上迷醉的香气充斥他鼻尖，一旦靠近她，他就控制不住体内的邪火，明明上次见面，他还在她面前逞强。她一贴过来，他的身体反应已经先于大脑，下意识抱住了柔软的她。 莉莉丝已经迫不及待脱掉碍事的大衣，扔到地上。 “等等。”诺亚昂起头，莉莉丝只能像只躁动的小兽，不停乱拱，亲吻他的脖颈，痒得他直发笑。 “别闹。”他抓住她胡乱游走的手，“你他妈以为这里是哪里啊？” 莉莉丝放开他，长靴的细高鞋跟陷进松软厚实的地毯里。大衣里面，她穿了件修身的毛衣裙，黑色皮质腰带勒出盈盈一握的纤腰，圆润的大腿包裹在黑丝袜里，性感而有韵味。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当然知道这是你家啊。” “你老公介意你结婚前还留在别的男人家吗？” 莉莉丝故意逗他：“如果是哥哥的话就不会介意啊。” 她脱掉靴子，打开鞋柜，诺亚拿出双新的棉拖鞋放在地上。深蓝色的男士款，是他自己的鞋码。 很好，没有女人的鞋子。 莉莉丝穿上拖鞋，慢慢悠悠地从玄关逛到客厅，房子里的陈设摆件都是诺亚的私人品味，他没有带别的女人来过这，莉莉丝很满意。 诺亚拿下墙边的遥控器，按了几下。屋里的温度渐渐升高，偌大的客厅里，灯光依次亮起，现代式壁炉里的火焰蹭地一下燃烧起来，隔着一层防护玻璃，跳动的火光映射在墙壁上。 莉莉丝走到钢琴边，掀开盖子随便摁了几个琴键，突兀的音符声回荡在客厅里。 诺亚脱掉外套扔到沙发上。“那天的蛋糕好吃吗？” “什么？”莉莉丝一愣，没跟上他转话题的速度。 诺亚不满：“我订了这么多，你一块都没吃啊。” 莉莉丝想到杀青那天的蛋糕宴。她从小就喜欢吃甜的，那家牌子的甜甜圈和马卡龙都是她爱吃的，她以为是斯蒂夫做过功课，没想到是诺亚买的。 她跑过去，这么大的沙发，她非要坐到诺亚腿上，开心地说：“原来是你买的呀，我吃了，跟小时候一样好吃。” 其实她没吃，甜品可是肥胖路上最大的敌人。 诺亚揉揉她的腰：“真的吃了吗？我不相信你。” 莉莉丝咯咯直笑，靠在他怀里乱扭，笑累了，喘着气休息。 唱片机播放着慵懒迷幻的爵士乐，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享受难得的片刻宁静。 她听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他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是他？” 莉莉丝柔声细语：“因为他……出现得刚刚好。” “你喜欢他？” 喜欢到要结婚的地步吗？ 莉莉丝点点他紧绷的嘴角，忍俊不禁：“你吃醋啦？”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诺亚转过她的脸，让她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你有了丈夫，那我该把自己放到什么位置？哥哥，情夫，第三者？显然莉莉丝都想要，可他凭什么纵容她的贪心。 他就是无法忍受那个所谓的丈夫。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哪肯做背地里偷情的事。 莉莉丝抱紧他撒娇：“我喜欢你，我最喜欢的人只有你。” 诺亚无视她的胡搅蛮缠，甚至有些生气：“那我们就此结束。”他推开她，莉莉丝急了，拽住他的胳膊大喊：“不要！” 莉莉丝突然眼眶泛红，哽咽道：“你知道mama还剩下多少日子吗？” 诺亚心一沉，语气沉重：“不到一年。” “我不想让mama离开。”莉莉丝吸吸鼻子，没让眼泪掉下来，那副样子更显楚楚可怜。 他叹了口气，重新搂住她。 “你知道，斯蒂夫推进的基因疗法能让晚期癌症患者都能起死回生，等他的公司成功上市，项目启动，mama会是第一批实验的患者。” “他以此为条件，要娶你？” “不，没有人可以威胁我。我是和他约会以后，才了解他在做的事情。只是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跟我求婚。没多想……我就答应了。” “……”诺亚抿嘴，不说话。 “喂，难道不是因为我本人实在太有魅力吗？迷倒一个斯蒂夫有什么难的。” 诺亚不可置信：“你真的相信那家伙能从死神手里抢人吗？” 莉莉丝眸光坚定：“无论是什么手段，任何先进的，匪夷所思的，甚至没有先例的医疗技术，我都想尝试，只要能救mama。” “也许我该庆幸，你还没有疯狂到要用邪术。”诺亚嘲讽道，“这件事mama知道吗？” “她知道一点，正因为斯蒂夫会是我丈夫，所以她愿意信任他。” 诺亚气道：“你们两个，完全不跟我商量是吗？要不是我这次回来，我甚至连你要结婚的事都不配知道是吗？” “我现在就在跟你说啊！”莉莉丝努力控制自己保持耐心，但还是忍不住抱怨道，“mama动手术的时候你都没来，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忙着给外公打理产业，那个娶过四个老婆的封建老头子，他连mama是他第几个女儿都记不住。当时mama只有我，而我能找到的最好办法就是这个。” 诺亚拿出一根烟放到嘴边，他不想拱火，让气氛愈加紧张。 莉莉丝缓和道：“我咨询过很多医学专家，还去斯蒂夫的公司考察过，我不会把mama的命当玩笑一样对待。” 烟雾缭绕，沉默对峙良久。诺亚先妥协。 “莉莉，你辛苦了。我不该冲你发火。”诺亚别开头去，缓缓吐出一口烟，“那个实验疗法的相关资料有吗？我想了解一下。” 莉莉丝点点头:“我会整理好发给你。” 诺亚摸摸她的头，眼神中带着怜惜和欣慰：“早知道，我应该早点回来。” “今天mama脸上的笑容，我很久没有看到了。以后我们也要一起去，多陪陪她。” “嗯。” 莉莉丝靠过去，轻声问他：“那你还去婚礼吗？” “去。”他揽过她，在她额角落下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