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1 廖生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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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明宪生性喜静,行事低调,很少出席这类觥筹交错的名利场,以往即便是萧存名号下请帖,他也是非必要不出席。这回主角成了萧矜,他倒欣然应邀。 他来,为见证她相当漂亮的十八岁。 当年廖父过世,廖明宪回港上位,第一件大功便是帮萧存开拓了欧洲市场,这些年他全盘负责萧家与欧洲方面的军火交易,两地奔波,在香港停留的时间其实不长。 廖宅坐落在浅水湾,他到太平山的次数并不算多。 此刻他站在萧家露台,遥遥俯瞰着远处的维多利亚港,夜风习习,深蓝海水铺陈在一片辉煌灯火之下,光影交错璀璨夺目。 过去廖明宪一直难以领略维多利亚港的美丽。 直到今天,从这样居高临下的视角望去,他才终于看清世人盛赞的维港风姿,当真是曼妙绮丽,无与伦比。也只有站在萧家这个露台,才能将整座香港岛最美的风光尽收眼底,甚至比港督府的风光更胜一筹。 廖明宪心底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突然有些羡慕萧存。 廖明宪比萧存小五岁。 廖家祖籍上海,早年战乱,廖明宪的父亲廖盛槐流落至香港,跟随萧存的父亲,从此做了萧家的白纸扇,深受萧老爷子重用,就连萧存都得尊称一句“盛叔”。 十八岁那年,廖明宪被父亲带去见萧存。 那时萧存还没有正式上位,黑道太子爷的尊崇地位无可动摇,所有人都知道他即将成为萧家下一任掌权者。一众太子党前拥后簇,众星捧月般,衬得这位年轻英俊的太子愈发光芒耀眼。 真正的天之骄子。 见到廖家父子,萧存先是恭敬地喊了句盛叔,接着目光才不紧不慢地落到廖盛槐后面的廖明宪身上。彼时他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萧存神情淡漠地朝廖明宪点了点头,扬长而去。 廖明宪也算是养尊处优、见多识广的少爷,但第一次站到萧存面前时,还是被他极为强悍凌厉的气场震慑住了,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刹。 他不喜欢萧存这个人。 准确来说是不待见,原因有千千万万种,比如萧存长相太过凌厉,眼神太过锋利,周身散发的压迫感太强,优越感太过高人一等…… 但人与人之间的气场又实在奇妙,少年时代他不待见萧存,后来却爱上了与萧存如出一辙气势逼人的萧矜。 廖明宪出生于香港,成年后对香港的记忆却很淡薄。 他是廖家唯一的少爷,自小养尊处优,天性厌恶黑道打打杀杀,因此早早地就被家里送去美国念书,念哈佛商学院金融系。 萧老爷子对廖盛槐有救命提携之恩。廖盛槐知恩图报,为萧家卖了一辈子命,但是廖明宪不愿意。 起码他不愿意为萧存卖命。 他这样的高材生,原本前途光明,并没有走黑道的打算。 奈何时运不济,毕业后不久,廖盛槐暴毙,廖家变天。萧家底下的其余堂口蠢蠢欲动,意图蚕食廖家产业,形势岌岌可危。 廖明宪赶回香港奔丧,刚落地就被绑架,差点灭了口。幸好廖明宪的未婚妻得了消息,借助家族势力将他解救了出来。 彼时萧存继承萧家不久,正处于权力交接的关键时期。 局势风云动荡,虽说明面还勉强维持着风平浪静,但深水底下潜藏着无尽变数。旧派叔伯们并不甘心臣服于萧家新任掌权者,各自心怀鬼胎,各派势力趁机崛起掠夺,首当其冲的便是刚刚失去主心骨的廖家。 廖家没了廖盛槐,只剩一个匆匆赶回来继承家业却压根儿没搞清楚状况的廖明宪,简直任人宰割,很快就落到走投无路的境地。 廖明宪原本无心参与帮派争斗,甚至刚开始还心存一线希望,求助萧存出手平息。 萧存不愧是黑道世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面对此番乱作一团的局面,他岿然不动,冷眼旁观底下的派系纷争。这些派系互相争斗得越狠,他自己的权力就越巩固。 廖盛槐在世时是萧老爷子的心腹,廖家亦在萧家派系里一家独大了许多年,是时候该灭一灭风头了。因此对于廖明宪的求助,萧存态度一直是模棱两可,称忙于铲除异己巩固根基,并没有什么动作。 太子爷不发话,反倒助长了其余堂口瓜分廖家的气焰。 廖明宪这才明白,萧存是坐山观虎斗,准备坐享其成了。 情势迫在眉睫,若廖明宪自己不出手,廖家当真后继无人,很快就会被逼到家破人亡。纵使他心里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卷入这场黑道纷争,求助于未婚妻的家族势力,双方联手铲除敌对,终于保存了廖家仅剩的一点实力。 等廖明宪千辛万苦地辟出一条生路,坐稳了位置,萧家底下这帮自视甚高的老家伙们也斗得差不多了,通通元气大损。 这时萧存才真正出手,切瓜砍菜似的一通收拾,该清理的清理该铲除的铲除,顺便将自己暗中培养的新势力扶持上位,换一副河清海晏的崭新局面。 从此才是彻底的改朝换代,真正开启了萧存的时代。 与廖盛槐同期的旧部元老都被收拾得七七八八,但讽刺的是,在这场动乱之中艰难存活的廖明宪倒被萧存划到了新势力范畴之内。 或许他力挽狂澜的能力得到了太子爷一丝赏识吧。 萧存一改不闻不问的态度,亲自登门拜访,同廖明宪叙起盛叔。 昔日太子爷如今贵为黑道龙头,年纪轻轻,矜贵无比,谈笑间波澜不惊,自有一番深远谋算在心头。饮完杯中热茶,他云淡风轻地向廖明宪递了喜帖。 迎娶的是何家大小姐,大张旗鼓风光无限。 彼时廖盛槐的尾七还未过。 父亲尸骨未寒,廖家差点家破人亡,萧存倒若无其事地办起婚礼来。 廖明宪不动声色地接过喜帖,道贺。 萧存离开后,他才觉出心中这份凄凉。 手下永远是手下。 廖家是萧家手里牵着的狗,累死累活刀尖舔血的是廖家,风风光光坐享其成的是他萧存。廖家变天,萧存坐视不理。廖家满门服丧,萧存心安理得地办起喜事来。 自此心中埋下了恨。 只是谁都不知道,谁都看不出来。 廖明宪是足够隐忍的男人,这些年间,他将堂口生意料理得妥当,又开拓了欧洲市场,慢慢取得了萧存的信任。只是他同萧存的关系,远远比不得廖盛槐当年与萧老爷子。 但是没有关系,廖明宪已经在香港军火界打响了自己的名号。旁人提起他,都说想不到廖家这位少爷看起来斯文,下手那么狠。 半路出家却一鸣惊人,城府与手腕颇有廖盛槐早年的风范。 渐渐地,大家都不再提起廖盛槐,也不再叫什么廖少爷,全部改称廖先生了。 后来廖明宪与未婚妻完婚,门当户对的一双璧人,自小便由长辈定下婚约。妻子对他有恩,他知恩,但清楚这不是爱。 婚后双方践行开放式婚姻。 妻子生下儿子后定居欧洲,廖明宪为儿子取名为廖见微,见微知著的意思。廖见微在英国长大,后来念金融MBA,也算子承父愿,弥补了廖明宪当年的遗憾。 虽然开放式婚姻意味着各玩各的,但廖明宪在男女之事上倒不滥情。他向往自由恋爱,却从未遇到过,也不知道理想中的爱人该是什么样子。 直到那一年,他看见十六岁的萧矜。 湿漉漉的少女,无辜的美丽。被少年捧在怀里,万分珍惜地,亲吻她赤裸的脚尖。 那种美丽,刹那间引发的心悸与震颤,足以招惹任何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地犯罪。 他想,她便是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模样。 廖明宪年少时候,很不待见萧存的高调,萧矜是萧存的女儿,继承了同她父亲一模一样的高调,偏偏落在廖明宪眼里,她不一样。 他匆匆见了萧矜一眼,只觉得她生得真好,眼睛、鼻子、嘴巴,处处说不出来的好。 好到他甚至不敢再看,怕吓着她。 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太小了。 一念起万法生。 廖明宪知道自己有罪,但他无法克制。 他肖想她。他胆大包天地筹谋如何得到她。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近距离观赏她的十八岁。 今生只此一次,相当的嚣张与漂亮,漂亮到草菅人命的地步。 她长大了一些,轮廓精致深邃,眉与眼,俱是秾丽万分,美得不近人情。 一双骄矜的眼睛,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遥遥望过来,仿佛探知了他的念头轻轻责备似的,一瞬间让廖明宪觉得自己与她之间,隔着足足几千里地的距离。 萧矜根本没在看他。 廖明宪的目光却舍不得离开她分毫。 眼见她身边围着一大堆世家子献殷勤,竭力讨好她,向她求爱几乎像求情。可她谁都不瞧在眼里,除了她的未婚夫。 那是港督之子,宴会上她只与他共舞,乖巧地挽着他的胳膊,望他的眼神深情款款,温柔似水。可是一扭头,她又悄悄跑到露台,星空下踮起脚尖,亲吻另一个少年。 廖明宪认出那个少年。 萧家的表少爷,萧矜的表哥。 她吻他。 像恩赐。 苍茫星空下的少男少女,静谧美好得仿佛一幅油画。 明明他是她的表哥,被她这样一吻,简直手足无措起来,退化成了一个可怜的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这个年纪的世家少女,最擅指尖玩火,偏爱横刀夺爱,这家的公子,那家的少爷,招惹一身风流债。旁人为她争得头破血流,她倒若无其事当看戏,恨不得有人为她家破人亡。 萧矜这边挽着她未婚夫的手,摆出一副无辜神情,那边又吻上她表哥的唇,馋嘴模样好似偷啄蜜糖。 她将两个男人捏在手心里玩,情丝缠在指尖作弄,一圈绕一圈,勾起来又扯断,左右不过消遣。 廖明宪却连她的手心都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