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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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预警:人体改造;器官外露;畸形审美 胡曼历5315年·长蛇座首都星格罗瑞尔·16月3日凌晨4:57 中央式空气净化器的呼吸声。颤栗的手指。夜班时体内仿佛熊熊燃烧的肝脾胃。 多罗长久地眨一次眼睛。她看着监控后面那些没有呼吸的容器,她的呼吸被她极力地拖长、几不可闻,于是她与她周遭的事物一起,像千万栩栩如生而无任何生气的幽灵。 这广阔如博览馆的实验室看起来像是一个放大无数倍的“重症监护病房”,她站起来走近她们,哒哒的脚步声吵不醒一张张苍白有如大理石的脸庞,金色的、红色的、黑色的、棕色的头发在维持液中拂动着,让淡绿色的液体荡漾出衣褶般柔软的波纹。N103398。她面前的这一个眉目舒缓、嘴角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在梦中享受着一个万籁俱寂、启明的维纳斯星仍然隐于云层之后的夜晚。多罗认得她的脸,好像是曾几何时一起工作的一个夏娃。多罗的视线沿着这神祇般美丽的躯体线条往下,女人莹润的腹部是一道粗糙、外翻的伤口。于是隐匿在皮肤、脂肪、肌rou和腹膜之后最深处的器官显露出来,它微微鼓胀着,内里是已经发育出心脏的胚胎,在多罗眼前恍若永恒不息地跳动。 在N103398和她的孩子旁边的是蜷曲在维持液中的N103399,一个从教会中被选入的奥芙曼。N103399暴露出光洁的背部,与她那系着何鲁斯之眼挂坠的黑色头发、粼粼的青金色鱼尾相衬的,是从她清癯的脊骨里探出头的蓝莲花。融合基因工程、植物学、巧夺天工的作品,隔壁组里维斯博士的得意之作。多罗记得在优美的花苞破皮而出的那一天他那沾沾自喜的语气:“先生说她叫‘拉祖利特’*,可是我想叫她‘吠努离’*1,你觉得怎么样?” 她当时没有回答。里维斯博士后面又说了一句话,“我对她的灵感就来自你啊,‘多罗’……蓝莲花多适合你。” 女研究员在白大褂下是不同于男研究员的、材质菲薄的洗手衣。他当时揽着她的腰——按照帝国法律,她没有权利拒绝——隔着白大褂和洗手衣抚上她的背脊。一节,一节,仿佛在数将要埋下的花苞。胚胎、莲花,瘤子,血淋淋爬出母体的生命。微量泵的报警声通过内置元件冲击着她的神经,多罗猛地回过神来、干燥的咽喉滚动了一下,上前调适,然后就像1小时前她所做的事情一样,把她负责组的“样本”即刻数据记录下来。有几个培养槽里没有“样本”,只有死水般混浊的维持液和绕成一团的维生装置。据说其中有一个是先生最近的青睐,在昨天的嫁接手术还没失败之前,他想把这一个用作送给不知道哪位高官的礼物。昨天是“潘多拉魔盒”的发布会,没有人想在这个好时候触碰霉头,于是这个将会令他大发雷霆的告知任务就落在了多罗头上。 “至少让我补了觉再死啊。”她这样想着。但如果她试图把这件事拖到明天(其实已经是今天了)傍晚,早上接班的人——里维斯博士,她鼻子厌恶地抽动了一下——也会火烧火燎地解决这个烫手山芋。没睡就直接死、还是睡了一半被拖起来死,那还是后一种更堪酷刑。于是她把讯息发给了萨拉,先生的秘书。这个人掌握着她的生命、rou体和由此延伸开来的一切,可是她从来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借助颅内置入元件和当前的通讯技术,信息从一个人传到遥远光年之外的人的速度比递质在突触前后膜间传递的速度慢不了多少。“收到”,来自同样不眠的女人。多罗闭上眼睛,眼球在皮囊后干涩地跳痛,而脑子像一团混乱的糊,像“样本”在手术台上稀碎的、淋漓的内脏。她想不到出路,她无法睡去也无法醒来、无法生也无法死,人脑,这个千万年以来被视为世间最精妙的“皿”、堪称与宇宙共振的“颂钵”的“物”,停滞了,某种意义上拥有它的她却和所有没有它的“样本”无异。在这个没有听到呼吸的空间,她和她们一样死寂。 “夜晚的星辰将会一颗不剩, 夜晚本身也将消失踪影。 我将离开人间, 整个无法忍受的世界与我同行。 我将抹掉金字塔、勋章、 大陆和面庞。 我将抹掉过去的积淀。 我将使历史灰飞烟灭,尘埃落定。 我望着最后的落日, 听到最后的鸟鸣。 我什么也没有留给后人。”*2 在不知过去了多久的浑浑噩噩里,多罗听见有人说:“我找‘绿度母’*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