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归来是他
敖潭回来了。 北华真人，风里峭，青宇师徒，在各方尚未拿出一个可行又可靠的营救方案之前，他已自行从禁地之峰的秘殿中顺利脱身了。 他似乎正如他之前展现的那样，实力强到深不可测。 只是，哪怕是身为两代守峰人的青宇他们，都没有感应到他离开秘殿的行踪，也没有人见证到踏出那扇朱红色殿门时，神秘而不祥的一幕。 他的身上没有伤口，但整个人都缠绕着层层魔气。 那些诡谲的黑色气息似纱如雾地笼罩着他，仿佛是秘殿之中的魔化阵法阴魂不散，又好似是什么与他共存的神秘力量在恭送他离开。 他的神色依旧沉峻难测，但那双冷若冰霜的玄金竖瞳中，黑线不时浮动又消失，与身上的黑色魔气时而相互映照，时而彼此对抗，显得非常诡异危险。 但当他即将出现在含元殿范围，出现在值守于此的无垢城弟子视野中时，那些黑暗的魔气在夜色之下渐渐消失了，他的身上也开始莫名出现伤口。 深的，浅的，长的，短的，撕裂的，流血的……皮开rou绽，他所穿的玄黑纹金长袍本该让这些伤口与鲜血不那么显眼，但奈何伤处实在密集繁多，而他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凶险无比的恶战才得以归来，步履缓慢，身形孤寂。 彻夜未眠的兰珊心中有所感应，冲过去打开了门，立刻被拥入一个熟悉但又充满血腥气的怀抱中。 月华倾洒而下，眼前之人不是敖潭，还能是谁。 “敖潭？！”她先是惊喜交加，随即就想要退后一步脱离他的臂弯，以便于好好打量一下看起来伤得很重的他，却被男人死死抱在怀中。 原本绕住在她手臂处于隐形状态的小白蛇，则被他飞快收回了净炼瓶。兰珊一抬头，就看到白蛇不见了，但她此刻注意力都在敖潭身上，只以为白蛇是自行隐身的。 “别动。”明明对白蛇出手时迅如闪电，他的声音却带着少见的疲惫沙哑，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那已经变回正常瞳孔的眼睛中，有黑气一闪而过，带着一抹隐秘深沉的暗光。 “我回收了那三人身上的龙yin之气，因此被困受伤。现在，我需要你帮我。”男人似乎经过千万艰难险阻才得以回来，此刻像是已经力竭，又像是有意为之，无力地靠着她，侧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周遭的守卫弟子，有的立刻离开含元殿去通传消息，有的则看到两人相拥的一幕后，忙非礼勿视地移开了视线。 风里峭就在附近，国师谭此刻释放了自身的灵息气场，他立刻匆匆赶来，却也知趣地没第一时间凑上前来。 没人听得到他对她说什么。 兰珊其实不太明白他的话，只隐约听懂他果然是为了青宇他们才被困受伤的，心里越发感激，又被他身上遍布的鲜血伤口和无比虚弱的状态吓到，此刻听说他要她帮忙，什么都不问就立刻同意，“好，我帮，怎么帮？” “我需要更多的龙yin之气压制魔气，你将身上的一些，分还给我。”男人的唇瓣在说话间碰上了她的耳朵，有一点痒，她顾不上这些细节，只觉得他的气息更加微弱了，忙追问，“那我要怎么做？” “稍后再告诉你。现在，情况紧急，先……渡给我，一口气。”男人借力一般扶住她的肩膀，勉强站正了身体，言语有些断续，似乎真的没多少气力了。 “啊？”兰珊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渡、渡气？” 是她理解的那种渡法吗？ 敖潭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神色有些犹豫，她不是不想帮他，就是……感觉好奇怪，而且他也不喜欢她碰他吧？ “有没有，别的办法？”她语气急迫地问。 “没有。”男人皱起眉，轻咳两声，血液顿时从唇角溢出。 那个叫百川的年轻男人，看准了兰珊心软这一点，明明是被骗的一方，居然借此几次三番拿捏住她。 不就是苦rou计吗？就好像……谁不会似的。 国师谭在心里冷笑。 他以前只是不屑于此。 兰珊吓坏了，除了渡劫失败那次，她从没有见过敖潭虚弱重伤的样子，此刻各种新旧记忆叠加在眼前，她慌了手脚，也不再纠结“帮忙”的形式了，忙踮起脚尖…… 而随即赶来的青宇师徒、北华真人与容涵真人，也正好目睹了少女“主动献吻”的一幕……虽然神情各异，但所有人都驻足不前。 柔软微凉的唇瓣贴上了国师谭的嘴唇，那种触感美妙得令他有些恍惚。 少女独有的馨香气息也随之吹拂入口。 这世上，她想要将龙yin之气植入任何一人的体内，都需要先咬伤对方，唯独给敖潭时不用。 因为她身体里的龙yin之气，本就源自于他。 她心里紧张又关切，但实在不知如何面对敖潭，所以渡气时还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直到向男人口中连吹了两口蕴含龙yin之气的气息，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她既不知是否起效，也不懂他怎么还不叫停，心里没底地睁眼看他，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双明明是人类瞳眸的形状，颜色则微微泛着玄金的眼睛！而那眼中，还隐隐泛着不详的黑气！ 她惊地呼吸一滞，下意识头颅后仰，与他的薄唇分开，旋即就发现了不远处都看向这里的一干人等，青宇、百川、凌若谷也在，她顿时更加心慌意乱。 但男人揽住了她的腰，泰然自若地对在场的其他人点了点头。 他的心情很愉悦。 之前在蜃中，国师谭的神识附在师徒三人的幻象上，感受过少女的主动亲密，但那毕竟不是他的实体，且她也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上次在归还三滴真心血的仪式上，他还曾口对口地为剧痛之下险些闭气晕厥的她续了气息，但以上种种，都与她此刻主动触碰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也完全不能比。 当初在寒潭之中，情窦初开又得不到回应的少女也曾一时冲动吻了敖潭，那时的他作为一抹为她而生的执念，还不够强大，明明很想回应她，却被本尊的意念直接压制。 可现在，占据主导地位的，已经变成他了。 敖潭行事总是诸多顾忌，以前处于全盛期，自己作为他内心对兰珊爱欲的集结，注定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现在，情况逆转了。 他被放逐凡尘，却也有了保持独立而不用完全受制于本尊的机会。 且敖潭之后又历劫失败，实力从巅峰期衰退很多，神识直接沉睡。 虽然他也受到了严重影响，但仗着脱离了本尊的躯壳许久，他对兰珊的执念又够深够重，在那之后，反倒是自由多过受制，这才有了机会来寻她。 这趟他与守峰人同入秘殿，的确是为了进一步平复峰峦的异状。他也有敖潭的记忆，知道这殿中有异变魔化的斫龙阵，敖潭娘亲的残魂识得亲子的气息，而他本质上属于敖潭的一部分，当然也能进入。 至于守峰人原本不能进入其中，其实是峰峦对他们的“保护”。 有一点，他没有说谎，守峰人的确也可能成为峰峦的祭品。 兰珊所经历的那些蜃中彰显的未来，青宇师徒会一次次生祭于峰，就是因为峰峦的情况恶化后，已经失控到不再庇护守峰人，而是接纳他们当做自己的祭品，将他们的生命完全吞噬，以维持自身的短期稳定。 他们身体之中，有兰珊之前植入的些许龙yin之气，虽然不多，但足够令堪不破情劫才陨落的峰峦原身残魂不分敌我，直接对他们进行攻击与消蚀。 因为，原本拥有龙yin之气且注定要被献祭于此的人选，早在残魂意念还很强大清明时，就已经被定下了——兰珊。 异变后的斫龙阵与残魂共享魔气，都对龙yin之气十分敏感，会迫切地将其消融吸收。 虽然他很想借此杀了这三人，但显然他们活着才更有用。 在蜃中看着兰珊自杀了那么多次，他也不敢赌，如果是在现实中这三人死了，她会是什么反应。 就算她没有像蜃中那样自我了结，但若是这三人死后如三座永不风蚀的石碑一般，永远矗立在她心里，他当然不能容忍。 死亡这种事情，太容易令兰珊刻骨铭心了。 他们只有活着，才能慢慢被她遗忘。 所以，他之前就已确定，进入秘殿这一趟最好能达成的结果，就是这三人被峰峦重伤和锁定，出殿后也不能离峰峦太远，只能像人间皇陵的守墓军一般，只在峰峦周围行动。 如此，之后他带着兰珊离开，他们也休想再出现打扰。 可他万没想到，秘殿之中的魔气，对他的影响会那么大。 差一点，他心底的杀意就被无限放大，真的借助秘殿的力量，困杀他们。 阻止他的，并非他先前的种种考量，而是敖潭。 原来，在驱逐他离开本尊躯壳时，敖潭还留了一招后手。 他在他这抹离体的执念之中，隐秘地埋入了一丝本尊的意念。 为了阻止他借峰峦秘殿之手杀死青宇三人，这一丝意念才终于现身。 虽然只是一丝意念，却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三个守峰人被平安送出殿外，而他则被困在阵中留于殿内。 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实力更强的，是他这抹具化的执念。 当初本尊用意志镇压他对兰珊的爱意，如今，他反将其镇压。 他一定要跟兰珊在一起，谁也不能阻止他。 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