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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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司打了一天,终究是水落石出,还了张家父子二人一身清白。 吴大人大笔一挥,做下断言,二百两银子本就是吕家无中生有肆意诬告,于是直接要求吕家赔偿张家二百两,赔罪。 在满公堂人的见证下,吕家大财主顶着一张臭脸签字画押,心不甘情不愿地扔给张一诚二百两纹银,也没管还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同伙董老板,转身带着家丁管家就走。 那二百两银子到手,差点砸住张一诚。乖乖,这年头,钱都这么好得来的么?这么一会儿功夫白得了二百两银子。 啊呀啊呀啊呀,张一诚此刻只想疯狂大叫,骤然暴富是什么感觉,现在就是。 卫祯明倒是不慌不忙的,脸上没有太过激动的表情,拿过几块大小不一的银琔,给贾氏的婆婆、大夫一人一份十两的酬劳,感谢他们俩前来做证人。又给了起画的严师傅二两银子把两幅画重新装裱,真的那副燕园乘夏图送还碧梧书院穆院长,假的那副春和百花图等装裱好后送到尚水村自己手中,他不想这假画流传出去,继续害人。 “卫哥哥,一听说你有事,我爹就让我赶紧送画过来了。”穆小红眼睛亮亮的,似有无数话想要和卫祯明说。 “小红,这是二十两银子的谢礼,替我转送先生。” 穆小红未说出的话被迎面的二十两银子堵了个严严实实,她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卫祯明已经转过身跟抱着银子的张一诚说话,所以什么也说不出来的穆小红只能暗自回书院了。 卫祯明寥寥几句话语像一盆凉水突然浇到张一诚发热的脑袋上,起到了良好的降温效果。 “一诚,仔细些,收好剩下的钱,带苏小姐和王安去车上等我。” “卫哥,你...”张一诚看看怀里的银子,看看穆小红离去的背影,看看早已坐在马车上的苏宝熹和王安,看看逐渐散去的众人,他有点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位小哥请留步。” 等人都散干净了,吴大人才走下堂来,伸手拦了一把卫祯明。 卫祯明知道吴大人这是认出他来了,便让苏宝熹和其他人先回去,他和知县大人有话要说,拿捏住几分漫不经心的气势。 “大人。”卫祯明停下脚步,淡定地行礼问好。 “这打了一场官司,竟然还不知道小哥姓名。”吴大人私下聊天脸上少严肃,带上了笑意。 卫祯明手中轻轻地摇着山水折扇不语。 “我观小哥谈吐见识不凡,像是在哪里见过你似的,也许是我年老眼昏,忘记了。”吴纪涛看他不回答,只能自己上去问道。 “小哥可是姓卫?” “大人,我是姓卫,卫祯明,字砚嘉。” 打从见到卫祯明第一眼就落下的疑问得到了证实,吴纪涛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当然还记得卫祯明,他们那一届的状元,最耀眼的少年天才人物,铺一出世,大儒作保,天子门生。 “卫相公,果真是您,您竟然回南阳县了。” 卫祯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轻轻地说道: “吴大人,往事不可追矣,我现在是被贬为白身,普普通通一种地的庄稼汉罢了。” 吴大人闻言心中一梗,怎么?卫祯明竟然被贬谪了!前年他离京时也没听到皇上恼了卫祯明的消息啊。他正欲再问,却见卫祯明一脸漠然的表情,唉,人家不愿意说他又何必再去惹起人家的伤心事呢。 “回来也好,南阳有山有水、物产丰富、人杰地灵,卫相公还是要多多保重才好。” “是,南阳确实是个好归处。” 卫祯明微微一笑,这时说起南阳县来,语气倒是轻松又熟稔。 张一诚和卫祯明驾着小小的驴车送苏宝熹和王安先回了苏家。 苏家的宅子在盛文街最西头,都快要脱离盛文街的地界,苏家是商户,士农工商排在了最末,根本得不了盛文街其他地理条件更优越的位置,这种差距显然不是苏老爷有钱就可以弥补的,所以苏老爷在原配去世后抬了一房出身小官之家的继室进门,继室到苏家没几年便一举夺男。 那么,作为原配留下的唯一长女苏宝熹会是怎么想的呢。 卫祯明不知道也不敢去问她,苏宝熹向来不谈及这些,与人相交只凭自己心意。 “你家那几只鸡都已经开始下蛋了,不如等收完麦子就杀了送铺子里来吧。”苏宝熹扬了扬手中的算盘,笑着说道:“我也好给你划账,卫小哥可要辛苦还钱啊。” 卫祯明也同样笑着点了点头。 几人在苏家门口说话,正说着呢,忽见街对面一前一后走来俩人,一男一女,女子穿着一袭青衣走在前,男子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女子后面走。 “宝儿今个怎么出来了,没在院子里陪夫人么?”南阳县爱穿一身青衣的女子没有别人,只有剪大姑娘剪夏罗。 苏宝熹接过白泽递过来的一匣子糕点,让身后的仆人送到姨娘院子里去,又转身冲着剪夏罗笑吟吟地点了点头,说道:“师父,你可不知道!我们这几个人刚才去衙门打官司了!” 剪夏罗带着她的小跟班白泽一起来苏家送果仁干点心,苏家夫人生了儿子没多久,正是得苏老爷看重,什么好东西都要给她那里送一份。 “那打赢了没有?” 苏宝熹点点头。 “我说今天的人怎么都往县衙去了,原来今天和吕财主打官司的是你们啊。”白泽敬仰般冲着几人说道。“哎,剪夏罗,都怪你,今天非要拉着我买什么新布,你看看,那么大的热闹我都没瞧上!” “你个傻子!织布那么重要的事你拿你看衙门热闹比啊!” 剪夏罗和白泽一言不合又开始吵吵闹闹,苏宝熹冲着卫祯明无奈一摊手,想来今天是谈不了什么了,天色已晚,不如让卫祯明他们先回尚水村。 卫祯明和张一诚二人赶着驴车离了盛文街没出城反而去集市上转了转。 卫祯明摸着兜里沉甸甸的一百五十八两银子,心里泛起了一阵欣喜,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今日骤然暴富。 “卫哥,这银子你得来的,你说说是怎么个法子?” “这二十两银子你拿去,等张伯回来购置几亩田地,有田有地就饿不死,这八两拿来买鸡、鸭、鹅、鱼的苗,剩下的一百三十两包下我家后面的后山头。” “卫哥,你当真要买座山啊!” 卫祯明掐指算了算账,一边算一边向张一诚解释道:“不买山你爹大老远弄回来的果树苗种哪儿啊?这一百三十两恐怕都不够用呢。” 张一诚听是听明白了,哦了一声,焉呆呆抱着银子不说话,看起来颇为舍不得啊。 因着天气暖和,小鸡、小鸭、小鹅这些小崽子们也不容易失温冻死,价钱比卫祯明去年托李大娘买的那几只便宜了许多。 一样黄色的毛茸茸小崽崽像黄色的绒被铺满了笼子,啾啾,叽叽,喳喳。不同的细嫩叫声小小的宣泄着拥挤的境况。 卫祯明和张一诚挑了十只鸭崽、三十只鸡崽、两只鹅崽,卫祯明现在养鸡多养出了点心得,所以就多买了些鸡崽,等房屋外边挖好了池塘再多买些鸭崽,总共花了二百三十文,卖家略了一文钱的零头还多送了三个装崽崽的竹笼子。 买完鸡鸭禽物,卫祯明带着张一诚去裁缝铺子扯了两匹灰色苎麻布,给张一诚做了两身新衣服,花了一两银子。 作为成功打赢官司的奖励,卫祯明想着不如改日在家里重新备一桌酒席犒劳大家伙儿,以宽慰大家这几天的辛苦劳累、担惊受怕。 于是卫祯明又去城东的酒坊买了一坛上好的梨花春酒。 南阳县里产出的这种梨花春酒和梨花并没有什么关系,更不是放了梨花花瓣酿造而成的花酒。以前不知哪个朝代的太后驾幸南阳此地,官员呈献当地的老窖陈酿,时节梨花漫卷,雪白灿烂,太后观景生情,遂赐名此酒“梨花春”。 店家张口就是三两银子一坛,不搞价,高昂的价格差点让卫祯明掉头就走,不就是梨花春酒么,等他家桃树开花结果他非得酿个桃花春酒比较比较不可! 但是作为庆祝的席面酒,再加上人人都知道卫祯明帮张家打赢了官司赢了二百两银子,卫祯明肯定不能小气,咬咬牙还是买下了一坛。 “卫哥怎么还买了酒?”张一诚指着被卫祯明小心翼翼放到驴车上的酒坛问道。 “请人吃饭当然要喝好酒。” 卫祯明掀开酒封看了一下,大肚的酒坛子盛满酒色极透的梨花春,像一汪水润的琉璃,和市面上一般的浑浊家酿酒远远拉开了档次,使劲嗅了一下,酒味不辣也不冲,还有股淡淡的清香。 “好酒,多好的酒啊?” 卫祯明拍了拍酒坛红封印着的三个黑色大字。 “梨花春,三两银子一坛。” 张一诚顿时一脸不好的表情,往后扬了扬身子,恨不得离酒坛八丈远,这可别让自己碰碎了啊! “行了,傻呆呆一个,连字都不认识,我看你必须跟张大宝一起学认字了。”卫祯明看着张一诚那损样,笑着骂他,“拿绳子过来把买的东西都绑稳了,咱回家了。” 夏风渐起,夕阳晚照,霞光漫天,热情似火,这边的卫祯明带着满满的货物回尚水村继续生活,那边盛文街苏府的苏宝熹和王安两厢对坐,愁着眉苦着脸。 “那幅春和百花图......” “师兄,那幅仿造的假画怎么了?” “那画应该是周文斌画的,他的画风习惯虽然在仿造上极力靠近玉衡道人原画,却免不了一些小细节仍然是他的笔触。” “啊...”苏宝熹面上露惊讶的表情,心底却已经认定了绝对是周文斌干的坏事,不是主谋也是帮凶。 “师兄,我...我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是周文斌跟吕家合伙做了个局困陷张家父子?” “我不知道。” 王安摇了摇头,顿觉失望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