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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姑娘(点击看主角女装)

    客栈门一开合,冷风夹杂着风雪便灌进来,正吃得热火朝天的客人挨了冻,缩着脖子要骂这个进门的人。

    但是当客人望了一眼门口,到嘴边的抱怨又吞了回去。

    刚进来的是个少年人,穿着朴素陈旧,好像只有这一身衣物似的,挂了满身的冰渣子。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古怪的剑,像是两块板子夹住的刀片,又薄又简陋。但没人能因此小瞧他,就凭这个年轻人手里提东西——应该是砍下不久的人脑袋,随便用布包着,渗出的血水已经被冻成了红艳艳的霜。他这样的人,只需要看一眼,就会立即联想到雪山顶上的石头,那种冷硬、坚定的气势,是极少数人能拥有的,且拥有的人,在世上都注定是有不低的名声的。

    这个少年人是阿飞,才杀了人的阿飞。

    他在雪天杀完人,走到客栈正好到了该吃饭的时候。阿飞坐到角落的空座位,花几文钱点了一碗阳春面,他吃得很认真,每一口都带着对食物的敬重。

    客栈里的人都在偷偷打量他,因为雪天能提着脑袋来吃饭的,一定不是寻常人。

    这样的人往往会带来麻烦。

    不多时,客栈的门再次被推开,这下热气彻底被寒风卷没了,但是没人敢出声,店里安静的要命,都在等着来者发话。

    进门的是两个穿黄短衫的男人,肩膀落了一层积雪,具是高大的身体,黑黝黝的皮肤,虽然长相不一样,但是脸上的横rou却生得异曲同工。其中一个缺了右耳,剃了半边光头,头上都是烂疮;另一个瞎了左眼,带着皮质的眼罩,仅剩的一只眼珠转得极快,匆匆便将店里的众人扫了一道。

    被这样恶意目光看过,一定不会太舒服,可是脾气再大的人也不敢吭声,因为没人想得罪他们。瞎了一只眼睛的人不少,缺了一只耳朵的人也不少,但是凑在一块行走的,天底下只有一对了。这两人名声在外,却都是作恶传出来的,自称是“三只眼三只耳”,能听得有谁背地里骂他们,能看见有谁私底下害他们,说要先下手为强,到处杀人行恶,偏偏武功不俗,又加入了金钱帮,穿着金钱帮的皮办事。

    如今这两个恶贼到这里来,除了杀人寻仇,哪还有什么好事?于是人人都不说话,生怕惹上祸事。

    而这两个恶人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子,脚步比外头的雪掉在地上还轻,她也穿着黄衣裙,身上没有一点雪花,看着同壮汉是一伙人。可女子却不愿与他们任何一个挨着,非要后面才进来,好像距离近了,就会沾惹上什么坏东西。

    两个壮汉没有气恼于她的行为,也许是因为这少女有一张让人生不起气的脸。她实在生得貌美,像是鲜活的春风杨柳,一踏入店中,连那冷惨惨的气氛都消散了大半,独眼的眼珠子也不转了,只盯着她一个瞧,其中有稠糊糊的迷恋,污泥似的东西,决计不会让人舒服。

    少女视若无物,她不厌恶,也不高兴,就自顾自地寻了一个角落站着,一言不发。她还没怎么反应,独耳却先推了一把独眼,催他赶紧办正事。

    那只森森的眼睛从少女身上,转移到了阿飞身上,立即变得更凶恶、更阴暗,好像是被惨死的鬼盯着。独眼的声音比他的相貌更令人难受,好比是从嗓子眼里刮出来的声响,他走过去对阿飞说:“你杀了不该杀的人,就得拿你的命抵!”

    阿飞一直在进食,世间几乎没什么能阻止他要做的事。他对进来的三人没有兴趣,对独眼的威胁也没有兴趣,直到喝掉碗里最后一口面汤,阿飞被冻僵的脸颊才重新变得红润。

    他实在是一个英俊的少年,虽然还没有彻底长开,但年轻也有年轻的味道。尤其是同独耳、独眼一比较,阿飞得更能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还没有杀错过人。”阿飞把装脑袋的包裹提到桌上,告诉独眼,“他是个脑袋能值一百两银子的恶人,所以我杀了他,还要用他的脑袋换银子。”

    “你可知道我的脑袋值多少银子?”独眼的笑绝没有好意,他脸上横rou挤压,每一道褶皱都能流出恶毒的汁液。

    可阿飞没有被吓到,他还是那种冷硬的神情,甚至反问独眼:“那你们的脑袋值多少钱?”

    “五百两银子!”独眼从喉咙里发出赫赫的笑声,好像里头有漏风的破唢呐,“你这个乳臭未干的狗崽子,会耍几下剑——你那也算是剑?杀了我手底下的人,我就要叫你今后没命花钱,没命享福!”

    阿飞没有再说话,他不需要多问原因,一个人想杀他,那他就该去杀了那个人。所以阿飞的眼神更冷,手握住了那把被独眼瞧不起的剑。

    独眼没有武器,他的武器就是自己手,自己的牙。长年的磨炼让这双手指关节鼓起,青筋暴起,独眼自信随时能捏断阿飞的喉咙。

    就在二人即将出手的时候,却听角落那女子开口,声音清得像流水,就算是再不好听的话,她说出来也变得动听了:“出去动手,不要在店里打。”

    阿飞因此多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头看向自己的剑。或许是他年纪太轻,好像不能理解女子的美貌,却叫那姑娘笑了一下,原来她在角落里就在看着阿飞。

    “小狗崽畜生!”独耳发现了,他啐出一口唾沫,他现在妒忌的要命,恨不得把阿飞好看的脸皮扯下来,甩到那女子面前解恨。

    可是他和独眼还是走到了店外,他们这时候可以像狗一样听话,但要是少女开口要他们放过阿飞,那这两人便会将她一同杀了,叫这是一对狗男女。

    男人,尤其是独耳独眼这样的男人,嫉妒心就会尤其的丑陋。

    阿飞也提着剑和包裹跟在后面,他没有逃走的意思,经过角落时,无意又看了一眼少女。

    女子没有跟出去,她把一枚崭新的钱币,放在了阿飞坐过的地方,用手指随意敲了一下桌上的空碗。店家在边上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也得到一枚铜钱。

    她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好像在抗拒外头的风雪,会吹乱她精心打理的发辫。

    等她走出去的时候,还站着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阿飞。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年轻人,会使得一手拔尖的快剑,快到将独眼独耳一起杀死在雪里。他们的尸体还是热的,神情会永远保持对阿飞剑法的不可置信。

    “你的剑一定很快。”少女叹了一口气,“你确实没有杀错过人,他们都是很坏很坏的恶人。”

    “如果你也想动手,那你也会死在这里。”阿飞的剑上还有死人的血,这个少年把这句话说得像是索命的狠话。但阿飞没有出剑,他在等这个女子先动手。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抱歉。”年轻女子的衣裙和头发被风雪卷起,像是一团被风吹动的花苞。她的手缩进了袖中,缓缓向阿飞靠近。

    一捧铁镖从女子手里甩去,如烟花一般在空中炸开,冲着阿飞四面八方的破绽杀去。这些暗器薄得出奇,需得用精妙的手法才能扔出,女子显然是使暗器的高手,不仅手上变幻,步法游走虚晃,配合寻找阿飞的薄弱之处,以便一击必杀。

    危险的不只是暗器,还有上面的毒药,只要被暗器划伤皮肤,就会被剧毒杀死。

    阿飞的剑又快又准,将那些冲着面门、后背、胸口的暗器一一击挡。他的脸色更加的慎重,并没有因为敌人是女子而轻视,阿飞能把一切当作值得杀掉的对手。

    在大雪纷飞中打斗,那些飞镖夹杂在雪花里,要躲避起来着实很难。如果是兵器谱上的高手在这里,也得耗费许多的心神。

    但是阿飞的快剑让那些暗器失效了,他刺中了暗器的主人,那个女子的大腿。少女输得干脆,她把袖子里剩下的暗器都倒了出来,摆在阿飞的面前。

    她的裙子被血弄脏了,但是不影响她的体面和气质。女子的右边大腿被刺穿了,只能半跪在雪地里,她抬起脸,将脖颈挨在阿飞的剑刃上。

    “那两个坏人难得说了实话,他们的脑袋一个值五百两,一个值四百五十两。”她的美貌在濒死的时候越演越烈,好像雪地里开出的花,就停留在阿飞的剑边上,等着被一斩而落的最后时刻。

    阿飞咬紧了牙,好像在看难懂的迷题,他想听这个女人到底要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叫阿飞,阿飞,我只想求你做一件事。你以为我要求饶么?”女子忽然笑了起来,她先前一直疼得皱眉,“不,我只求你也割下我的脑袋。我的脑袋不值什么银子,但能救我爹娘的性命。请你将我的脑袋带去金钱帮,这样他们就知道,我的命已经给金钱帮用了,债也该还清了。”

    “你欠了金钱帮的债?”阿飞还举着剑,他的手很稳,绝不会伤到女子一分一寸。

    “我爹欠了金钱帮的债,但他的命不值钱,便要我的命来还。所以我得替金钱帮卖命,等我为金钱帮死了,他们就会放了我的爹娘。”

    “你、你要为了你爹去死吗?”阿飞好像对这个称呼非常陌生,还需要停顿才能说出口。

    女子的笑容消失了,她的脸上出现仇恨和不忍的情绪,眼睛亮得惊人,回答道:“不,我恨不得杀了他。”

    “可是我得让我娘活着。”少女坚定的告诉阿飞,这个答案比什么暗器都来得妙,叫阿飞无法抵抗,直击心中破绽。他确实想当一块岩石,可是再硬的石头也是有弱点的,阿飞握剑的手颤了,剑刃划破了女子白细的皮肤,留下一道红艳艳的伤口。

    女子垂下了眼睑,她现在话已经说完了,只是安静等待着阿飞结束她的性命。阿飞使得剑很快,那杀人也是很快的,女子似乎想到能少受些痛苦,竟然微微笑了起来。

    阿飞没有见过猎物在屠刀下发笑的,他被女子的眉目确实吸引了,强烈的好奇心迫使阿飞尽力去瞧那双眼睛,被又长又密的睫毛挡住,接住了许多的雪。这时,阿飞终于理解了女子的美貌,他杀不掉这个敌人,割不下这个脑袋。

    阿飞收回了自己的剑,用一种急切需要解答的语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木。我是不需要姓氏的阿木。”阿木抬起目光,她的面容苍白柔软,仿佛随时会死掉,会像陶瓷一样被打碎,“树木的木,是很好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