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零章 自毁一拳
“……天真子,你在说什么?” 易行天跨前一步,武夺峰头颅飞起,滴血不漏。 头颅飞到半空,看易行天一眼: “好神通……好弟子。” 头颅复又落下回到脖颈之上,却已是闭目,气息全无。 已是死了。 “……” 后山秘境之内,立时炸了锅: “……他杀了师尊!” “武夺峰死了!” 在场诸人无不肝胆俱裂,既是因此人出手弑师,丧心病狂,又因此人一招杀了人仙,竟无人知是如何出手。 而此处秘境,主人武夺峰已死,旁人一时哪里找到出路? 逃无可逃! 易行天再行一步,两排人头起飞,这一次,却是喷血如泉。 一时间,大殿之内,血流成河。 霸者境的高手,尤其斜月山霸者境,无不是生命力顽强之辈,一时还不死,临死反扑。 “天真子死来!” “易行天,你不得好死!” 神通、奇炁,毫无顾忌释放,以最决然、最憎恨、最愤怒的情绪攻向易行天: “死啊!” 然而这些璀璨的、暴烈的、疯狂的攻势,无不戛然而止,半途夭折。 像是中途被截去一段。 亦如他们的性命,被截去一段,无以为继。 续不上,便没命了。 “……为何,为何!!?” 死不瞑目! 难道我们,不是支持你的么? 无穷的咒骂和诅咒,滚滚黑气,易行天轻轻一卷,连同他们的亡魂一起,便收在掌心。 呜嘤呜嘤。 鬼言鬼语。 “易行天,你好狠!” “易行天,我们等着你啊!” “杀师尊,屠戮追随者,倒行逆施,为何!为何!” “……” 易行天没有解答他们的疑惑。 满地的疮痍,由后进入的弟子收拾。 东倒西歪的尸身,身上五色的长老法衣,无不显示身前的煊赫地位。 然而此时伏倒于地,犹如七横八竖的麻袋,血迹斑斓。 都是眼前男子的手笔。 一天之前,他还是众望所归,下一代掌门的最有力竞争者,前途无量。 而在今日,他亲手杀死师尊,将支持他的一干长老屠戮殆尽,自毁长城。 他是疯狂了?还是别有原因? 不管如何,今后他将背负恶名,令别人敬而远之。 弟子们路过易行天,自发远离三步。 易行天无悲无喜: “收拾此地,抓捕与此地叛逆者关联之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易行天一动,将武夺峰身躯收起,随即遁光闪动,已是离开此地,飞往祖祠峰。 甫一落下,守峰弟子早就相迎: “师兄!” 易行天交出武夺峰身躯以及死在手中的近百精魂。 为首的守峰弟子接过,数人围上来护卫,一行人快速往前祖祠飞遁。 随着祖祠之门隆隆关上,内外成两个世界。 斜月山祖祠内,排排山头,丝丝灰色烟气缭绕。 每一座都是都是一处师门宝诰之位。 武夺峰身躯刚刚送入,便有一处位诰发声: “峰儿,你来了。” 武夺峰之躯眼下,便流下一行精血。 “师尊。” 被困精魂们,吵吵嚷嚷,发出厉叫: “师祖!先祖!为我等做主!” “我等死的冤啊!” “斜月山出了滔天的叛逆……” “住嘴,你等之事我已知晓,后辈不肖,遗忘先祖之志,竟罔顾掌门决策,围猎同门子辈,何敢喊屈?” “……” “……呜呜呜!” 精魂们被镇压、训斥,只能做穷途之哭。 “收声。”另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是另外一位师祖,亦是他们的先祖:“尔等在此修持,反省自己,不日便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是。” 祖祠之内,渐渐恢复安静。 祖祠之外,易行天看着祖祠之门关闭,这才远去。 斜月山各峰,此事已落入巨大的喧嚣之中。 执法的弟子不断拿人,引发小规模的混乱,不过这一些都是小问题。 事先,已是多有预备。 为首之人全数被诛,余者生不出大乱。 当得知长辈、父辈被易行天就地正法,听到消息之人无不目瞪口呆。 易行天,怎么可能是易行天? 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易行天! 然而,事实如此。 随后,便是无穷的咒骂,是世间最恶毒之言。 不过,当得知易行天之师武夺峰第一个死在易行天之手,所有咒骂之人,一时便陷入诡异的安静。 他疯了!! 丁牛离开后山,没有走远,一切的变故在他眼前快速发生。 匆匆来往的执法弟子,见到他行礼而过。 很快,在前往真龙峰的路上,丁牛见到了易行天。 很显然这一位当代首席,是专门找他。 两人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易行天看上去是一个清冷的人。 丁牛第一眼看到他,便在灵觉之中感应到一道如手术刀般的眼光在审视,有一种能随时将他的某一样所有剥离的威胁。 这便是截天之道么? 难怪能秒杀人仙,杀霸者境长老如杀鸡。 不过他的元婴已跳出这个维度,对方找不到他的实质。 两人甫一见面,都大概知道了对方的厉害。 “师兄。” “师弟似乎并不意外。” “意料之内,情理之外。” “何出此言?” “料来师兄最近便该动手,不料今日动手。” “今日有何不同?” “师兄似为我助威一般。” 易行天点头:“师尊说的不错,你果然敏锐。” 丁牛挑眉:“哪个师尊?” 易行天皱眉:“……掌教师尊。” “哦。他说了什么?” “他说此事不用与牛真子说,他自然明白。” 丁牛冷笑:“他算的倒准……他是如何说服你们的?” “自然是宏大叙事,是历史与时代的齿轮咬合声,是伟大文明相互碰撞的火星,是以一己之力推动人类进步这一愿景带来的激动战栗,是人间道国的理想。” 易行天看着他:“你说过的。” “……” 丁牛忽然道:“不管如何还是恭喜师兄晋升人仙境,今日成为代掌教,日后便是斜月山掌教了,我甘拜下风。” “哈哈,今日事后我恶名昭昭,再无法服众,成不了代掌教。” “哈哈?” 易行天脸上浮点些许笑意:“你成为代掌教的机会很大。” “……” 丁牛愣了一下,忽然像是火烧屁股一样:“我可不想争掌教。” “你自然不想,因为你我皆知,斜月山从今往后再无下一代掌教,不过还是需要一个代掌教的,以示态度……而师尊最看重你。” “哈!”丁牛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 “掌教最看重,不是你么?” “怎会是我?”易行天正色道:“你异军突起,前途无量,如今谁人不知,众多真传弟子里面仅你得师尊的支持?” “你我之间心知肚明,说这些便没意思了。外界疯传,掌教师尊拉我出来与你打擂台,对我百般支持,是对你有意见,我却早就知道,掌教最为器重你。” “哦。” 丁牛冷笑:“其他人不知,我却清楚:截天之道,只有最器重、最看好、最信得过的弟子,才会传授,只因这是本派起源之术。若是他器重我,也该传我截天之道,他为何不传我?” 易行天脸上的笑意更甚:“他自然不会传你,只因他怕你效仿黄龙老祖,削去天上洞天的斜月峰,擎山而走。” “……” 丁牛便知道他知道。 “你看,同是真传,他什么都跟你说了,却什么也没有跟我说,厚此薄彼,令人齿冷。” “你要公平?至少他没叫你杀师尊。” “你真杀了吗?” “难道还是假的?” “……真有你们的。”丁牛问:“掌教如今何处?” “东海邪马台,直捣巢xue。” “如何找到的?” “此事还是星真子师弟之功。” “……真有你的。” 丁牛一瞬之间,便想起他们一行四人围剿物哀神君之事,易行天截了物哀神君大道,落在了四人身上各有机缘。 恐怕这一些机缘,是易行天主导,而星真子之遭遇,大概率也不是易行天临时起意。 而这事,背后黄虬自然一清二楚。 黄虬此人一步一算,竟是连自己的亲儿子也是算在其中。 算计他,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丁牛深吸一口气:“师兄不必多说,今日你来找我,意欲何为?” “牛真子,不日我便要去邪马台镇守,今生恐怕少有机会回到神州大陆。”易行天目光悠远: “你镇守寒老郡,我镇守邪马台,共同守住师门东北、东南之地,令师门再无后顾之忧……师弟,此中困难你我皆知,而我不后退。” “呵呵,不用你说,我自然不退。”丁牛问的意味深长:“易行天,本来你按部就班,本也是卓有前途,掌教之位也不是不可想象。今日你这么做,值得么?” 易行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此次他晋升人仙境取了巧,其实亦受到物哀神君处得来的大道影响…… 他清楚明白,今日在山门之中做下之事,会将他一步步推入深渊,跟随于他的是十年百年的骂名,所有在乎他之人不是反目成仇便是生离死别,尊敬他之人如今鄙视他,原本支持他的人恨他,爱他之人不再爱他。 然而即便不被理解,他仍愿意为了一个理想而打出自毁一拳。 只因黄虬告诉他: “斜月山或许再无下一代掌教,却会有下一个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