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维是一条线

    “要走了吗？”

    少女半倚在石门上，怀抱着双臂，金色的眼眸中无悲无喜，看不出情绪。

    “嗯。”

    周离将被褥叠好放在床头，即使他已经获得了世人的认可，成为了尊贵的勇者，他依久保留着收拾被褥的习惯。他站起身，提起一旁的包裹，轻声对面前的少女说道：“我的伙伴还在等我。”

    双叶没有像嘉莉一样因离别而伤心，她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说道：“跟我来吧，再过二十分钟，此世之门就应该开了。”

    周离闻言，跟在了双叶身后，一起向着城堡外走去。与其他国家的君主皇宫不同的是，双叶的城堡没有设立在城市的正中心或是易守难攻之处，相反，她的城堡被建立在了整个国家唯一通向外界的通道旁。因此很快，周离他们二人便来到了一片广袤的空洞之中。

    是的，这就是所谓的“门”。

    一片巨大的，宛如神明碾压过的坑洞。

    看着黑漆漆的洞窟，还有那令人压抑的维度，周离打了个寒颤，转过身，一脸迟疑地问道：“你，确定，这个是.门？”

    “没错。”

    双叶点点头，没有任何情绪的语气却给人一种无法质疑的感觉，“这里就是通往现实的门。”

    “这···”

    周离摩挲着下颌，脸色有些怪异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个疑问，就是黑帝斯帝国，到底是建立在什么地方。”

    周离的问题一出来，他就感觉自己不应该这么问。毕竟他也知道，对于一个处于异世界的国度而言，位置某种意义上就是黑帝斯帝国的“天险”。通过这十天，周离认识到黑帝斯帝国是何等富庶，无论是矿产、种植、魔法甚至是魔能科技，黑帝斯帝国的领土都遍布着宝藏般的资源。

    这样的地带一旦被其他国家发现，那么不信仰十二刻且不受十二刻保护的黑帝斯帝国一定会遭到他国的觊觎，再加上周离很少见到黑帝斯帝国的士兵，他便认为这个国家的军事实力应该不会太强，所以，异空间就是黑帝斯帝国最大的屏障。

    而自己询问这个问题，某种意义上来讲，很像是在刺探对方。

    “算了，别回答我了。”

    周离摇了摇头，略带庆幸地说道：“你不回答我，我到时候就可以和别人含糊其辞，就说我也记不得这个地方在哪了，这样就安全多了。”

    “夹缝。”

    这时，双叶看着周离，红润的嘴角微微勾起，“两个世界的夹缝之中，这就是黑帝斯帝国所在的位置。”

    周离怔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双叶会直接对他说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但他也很快反应过来，为什么双叶会如此坦然。

    “我明白了。”

    周离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对双叶说道：“如果你以后遇到其他地上世界的人，一定不要告诉他们这是什么地方，千万不要说，也不要让他们去参观这里。双叶，你们这个地方的人心很朴素，可···”

    轻叹一口气，周离略带无奈地摇摇头。作为地下世界的君主，双叶的通知远比那些地上君主要高尚廉明的多。她虽然也有着巨大的城堡，但是这座城堡与其说是彰显皇权的奢侈品，倒不如说是一座抵御外敌的堡垒。毕竟一旦有人入侵黑帝斯帝国，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双叶的皇宫。

    同时，在这几日的接触下来，周离发现面前的少女物欲低的可怕，她对衣食住行都没有任何要求，如果不是她原先捡来的少女嘉莉是个完美的女仆，可能黑帝斯帝国的国王连自己王冠怎么佩戴都不知道。而且，双叶对金钱没有任何的渴望，当时她买鱼用的钱，都是朝嘉莉要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双叶的政治觉悟和政治手段高明的让周离一度怀疑对方也是穿越者。与周离崇尚人人平等的地球观念不同的是，双叶崇尚的是一个松弛有度的机械社会。在黑帝斯帝国里，每一个人虽然必须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守，但他们一生中有三次换岗的机会。而且，双叶明令规定，可以对其他高尚或伟大的职业抱有崇高的敬意，但绝不可以对其他职业抱有偏见或鄙夷。

    她没有让每一个黑帝斯帝国的人做到绝对公平，但令周离惊讶的是，在双叶的带领下，黑帝斯帝国的犯罪率和幸福率成惊人的反比。在黑帝斯帝国里，监狱几乎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而民众的幸福却让人惊叹。这样一个生活在地下洞窟中，常年不见天日的国家和光明正大生活在地面上的国家相比，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想到这里，周离就不由自主地又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他身负使命，需要拯救世界，他真的想在这个国家中定居下来。哪怕他不以外来者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黑帝斯居民，他也乐得见此。

    “保护好这个国家。”

    良久，周离看着面前的少女，幽幽说道：“保护好···你的人民。”

    “自然如此。”

    双叶能够听出周离的忠告，也明白周离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但是她没有和周离说的是，如果不是他，自己是不会拯救对方的。

    黑皇帝只会对自己的国民负责，至于其他国家的臣民，只是被凛虐与征服的外邦人而已。

    “走了。”

    周离提起包裹，随后似乎想起什么一样，咧开嘴角有些傻里傻气地笑着对双叶说道：“我雕刻了你和嘉莉的雕像，放在房间的床下了，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来着，但是我昨天被嘉莉弄的心事重重，就给忘了。”

    “她来了。”

    看着面前笑的有些犯傻的少年，双叶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些许，“就在我身后二十米处的石头后面藏着呢，她现在应该已经哭了，要我叫一下她吗？”

    “算啦算啦。”

    周离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他伸出手冲着那块石头用力地挥了挥，大声喊道：“嘉莉，我会给你带蜂蜜牛奶的，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嘉莉气鼓鼓地从石头后走出来，一身洁白的长裙在发光青苔下格外显眼。少女咬着嘴唇，强忍着眼角处的晶莹，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但是你都答应我了，到时候不许失约。”

    “放心。”

    周离笑着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看你们的。”

    “好。”

    嘉莉点了点头，这个外表看看起来成熟，但内心却柔软无比的女孩走到周离面前，将怀里的玉石项链交给了对方，轻声说道：“这是陛下要我给你的，每个月的十五号，用魔能激活项链，你就能找到现世之门了。”

    “这条项链是嘉莉自己打造的，她说过要亲手交给你。”

    一旁的双叶立刻表明她不背锅，直接戳破了少女小小的谎言。顿时，褐色肌肤的少女脸色浮现出红晕，她直接将项链塞进了周离的手中，随后抓着对方的衣襟，凶狠地说道：“如果你骗我，我会去现世找到你，然后狠狠地打你一顿，知道了吗？”

    “好好好。”

    周离带着淡淡的笑意摸了摸对方柔顺的长发，随后他看向一旁的双叶，轻声说道：“珍重。”

    “珍重。”

    双叶点点头，平静地说道：“一路平安。”

    “借你吉言咯~”

    周离摆摆手，转过身，看着面前漆黑的洞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一跃而下。

    伴随着剧烈的空间能量的波动，周离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这座洞窟之中。感受着空荡荡的气氛，嘉莉抿着唇，轻声问道：

    “陛下，我们为什么要放他走呢？”

    双叶没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望了一段时间的洞窟，随后转过身，声音清冷，“因为他的使命还没有结束。”

    “仅此而已。”

    回到城堡之后，双叶下意识地走到了周离的房间前。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房间已经没有人住了。她在短暂的沉默后捂住自己的胸口，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疑惑。

    为什么···

    伸出手，推开这扇石门，双叶看着与十天前一样空荡荡的房间，眼中闪过一丝踟蹰。片刻后，她挥了挥手，黑雾骑士出现在她的身后。

    在双叶的指示下，两个石雕出现在了双叶的手中。周离的雕工很好，石雕上的Q版少女可爱又充满了细节。嘉莉的石雕是她抓到一个螃蟹，灿烂地对周离笑着炫耀的模样。而双叶则是一个坐在石头上，静静看着前方的雕塑。

    嗯？

    看着属于自己的雕塑，不知为何，双叶的心中浮现出淡淡奇怪的情绪。在她的雕塑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颊多了一丝微笑的表情。双叶缓缓伸出食指，轻轻地碰了一下那翘起的嘴角。

    嗡！！！

    就在此时，双叶的心中突然掀起一阵剧烈的波动。她没有任何的犹豫，黑雾顿时将她包裹起来，在一阵狂风之后，她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

    “孩子，你这一次做错了。”

    在洞窟前，一个身着银白色长袍，带着单框眼镜的男子静静地站在洞窟前。他注视着那泛起无数银白色涟漪的洞窟，声音淡然地对背后的双叶说道：“他的维度还没有稳定下来，对于盖娅而言，他依然是个外来的存在。贸然穿过维度的门，只会让他落入维度所编织的复杂网络上，然后永远地被困在这里。”

    “你是谁？！”

    双叶语气有些激烈，她看着面前背对着她的男人，沉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门前？”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吧。”

    男人转过身，标准的研究人员制服十分贴合他的身材，而胸前那一枚材质奇特的铭牌上则镌刻着他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坎巴尔，也可以叫我时间之神。当然，我比较喜欢你叫我院长，这个比较亲切一些。”

    坎巴尔笑了笑，他看着面前有些怔住的少女，平和地说道：“孩子，你提前让周离接触到这里，这是不对的。”

    “他当时已经要死了。”

    双叶冷静了下来，她知道，面前这个神明的力量和法则都十分恐怖，“如果我不救他···”

    “自然会有人拯救他。”

    坎巴尔笑着打断了对方，“你应该明白，十二刻不会看着周离死去。他的使命还没有结束，他必须活着。”

    “他现在在哪？”

    咬着牙，少女皱起眉头，对坎巴尔问道：“他现在在哪？”

    “嗯？”

    看着少女有些焦急的模样，坎巴尔突然怔住了，似乎感到惊讶一般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女。片刻后，坎巴尔突然笑了。

    “一个交叠的维度。”

    他看着双叶，缓声说道：“他的家乡和他在这里经历的一切重叠起来的维度，简而言之，就是他最想要生活的维度。”

    “这些维度对他而言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因为那些维度对他而言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他爱的人就在身边，好朋友随时可见，没有战争也没有天灾，更没有莫名其妙的神明让他拯救世界。”

    “因为太过美好，他根本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脱离那些维度。即使，他所进入的维度只是一条线，一条一维的线，他也无法脱离那个维度。”

    看着面前逐渐明白了什么的少女，坎巴尔轻轻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轻声说道：“因为他不想，仅此而已。”

    “我要去。”

    双叶看着坎巴尔，重复道：“我要去救他。”

    “救？”

    坎巴尔怪异的笑了笑，“你的意思是，你要把他从一个美好的世界中抽离出来，然后把他送回一个对他充满恶意的世界，然后告诉他，你救下了他，对吗？”

    “他还没有回到现世。”

    没有回答坎巴尔这个近乎无解的问题，也没有和对方探讨真实和虚假的界限，少女上前一步，一字一顿地说道：“因此，他现在依旧是我的人。”

    “黑皇帝，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子民！”

    看着少女那蕴含着火焰般的金色双眸，在短暂的恍惚下，坎巴尔的笑容纯粹了起来。

    “真好···”

    他凝视着面前的少女，随后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误黑皇帝陛下了。”

    “请吧。”

    双叶没有多费口舌，她径直走到空洞的边缘处，看着脚下连接交错的线，她对一旁含笑而立的坎巴尔问道：“我该如何找到他？”

    “顺其自然，你会见到他的。”

    这是双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当双叶再次睁开眼时，一个全新的世界映入了她的眼帘。

    钢筋水泥浇筑的森林，飞驰的铁盒，忙碌的人群。

    还有···

    “美丽地球，从我做起”

    从未听到过，但却能理解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