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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案

    天丰十年十月二十日,盛家独子盛怀明死于大婚前夜,被人发现时,人已经僵了,一身白色中衣尽数被血染成红色,还有未干的血顺着衣角滴在地上,与肿胀发青的面色相应有说不出的诡异,最为可怖的还是一双眸子,瞪的极大,眼白上布满青丝,像要凸出来,是死不瞑目之象。同日,一直寄养在盛家的表小姐不见了,所住的偏房一应细软尽数消失,不禁让人把盛怀明的死与这位表小姐联系起来。

    “这好好的大婚之日,娶的还是大理寺卿家的嫡女,你说怎么出了这档子事。”

    “你听说没有,盛家那位表小姐也不见了,要我说,这事肯定跟她有关,不然跑什么。”

    “你说会不会是假死局,盛怀明跟这位表小姐早有私情,假死脱身呢。”聚在盛家大门外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议论纷纷。

    “让开,都让开。”人们随声望去,只见东边大道跑来三匹马,两马在前,马上人大喊让开,看来是为第三匹马上的人开道,随着三马越来越近,人们这才看清,这第三匹马上坐的,正是盛家未过门的媳妇,大理寺卿嫡女徐园。

    徐园还穿着大红喜袍,只是未带钗冠,脸上也只上了粉,还未抹胭脂,而过白的粉在她脸上并不显突兀,反而增添了一分可怜气,因骑马而来,脸上有些汗水,两颊和耳朵都有些冻红,让人更添怜惜,尤其在这样一个场合,大婚当日,新夫惨死,人们看她的眼神更多了许多可惜和可怜。

    徐园从那些人眼前径直走过,丝毫没留意他们的眼神,她走的像一个女将军,不似闺阁女子。当她迈上盛家门前的台阶,站在盛家门口时,转身望向围观的路人,微微皱了皱眉头,人群依然讨论声不绝却比刚才小声多了,大家也都纳闷,这小姑娘看起来一副可怜相,怎么眼睛那样凌人,让人不敢冒犯。

    “各位,徐园是闺阁女子,又是当事之人,今日之事本不该出面,但此事事出突然,家父一听消息,立时就昏了过去,我不想此事假手他人,便自作主张前来。家父本是大理寺卿有查案之职,我便代父之职,稽查凶手,凶手不伏法一日,我徐园一日不嫁。”说完,徐园便大步向盛家内院走,盛家家仆都被这话震在原地,看着她往里走既不拦着,也不引路。台阶下看热闹的人也都傻了眼,这闺阁女子的婚嫁事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了,这么大的案子就交给这么个小丫头?人们又一细想,看这小丫头这么胸有成竹,估计徐大人是背后的参谋,如此想来半个月也能结案,这“不嫁”之言岂不就是断了盛家还想攀附之心,这短短一段话,既不失礼义,又把自己摘个干净。之前都知道徐家家主是只老狐狸,这小狐狸果然也不容小觑。

    “怀明啊,儿子啊,你死的好惨啊。”徐园扶住扑到她身上的盛家主母,面露悲戚,心里却想:这位盛伯母死了亲生儿子,力气还这么大,脸上竟一滴泪都没有。

    “盛伯母,您节哀,我今日遵父命,带来了最好的仵作和师爷,一应事项交由他们来查,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怀明的事交给徐家,我是一百个放心的。”盛夫人从徐园身上起来,示意徐园坐下,自己也坐下来,开口道:“怀明这孩子福气薄,早就有算命的说留不住,我偏不信,为了这个,还接我弟弟家的女孩子来养,就为了给他挡煞气,谁想到。。。。”盛伯母的语气里已有了哭腔,这时茶水也上来了,盛伯母喝一口继续道“怀明走了,盛家也算走到头了,小园,你我也算有缘分,等我百年之后,盛家的家业也无人可继,都留给你吧。”

    徐园被她话里的悲意惊的一愣,徐园印象里的盛夫人一直是精明强干,何曾有这样颓废的时候。传说盛夫人十八岁就寡居,带着两岁的儿子,让盛家从京都商贾之一一跃成京都商贾之首,这样的手段却不在她脸上见一丝凌厉,依然是温温和和的样子,只是眼神里带着岁月的痕迹,却不是威严,而是。。。疲倦。

    徐园心疼起盛夫人,说:“伯母,何至于此,盛公子虽然去了,盛家的家业还在,您还在,总还是有出路的。”

    盛夫人笑一笑说:“小园,我从十八岁嫁到盛家,真是劳心劳力做了一辈子,现在想想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我死后,这盛家的家业还是盛家的,总是不太甘心,你虽然没嫁进来,以后还会再嫁给别家,不过我心里认你,一开始我就喜欢你,把盛家留给你,我心里愿意。“

    徐园听着这些话,心里难受,她不忍看盛夫人这么难过,想把话题引开,刚要说话时,里面仵作出来了,向徐园说:“大小姐,盛家公子的尸体已经验明。身中两刀,一刀在胯下,一刀直入心脏,应是盛家公子熟睡之时被人先捅心脏,死后又补了胯下一刀,依老臣看,行凶者力气不大,第一刀用了全身之力,第二刀便不深,或是女子所为。”

    盛家主母听完这话,脸上未变神色,徐园有些惊讶,她隐约觉得,盛夫人知道些什么,便盯着她说:“盛夫人觉得会是何人所为?”

    盛夫人微微一笑:“我不会查案子,这事交给徐家,我很放心。”徐园道:“盛家大公子当是如玉君子,听说从不曾与女子有牵扯,这可真是难办啊。”盛家主母回过头看向徐园,脸上笑意未减,正要说话,门口一位小厮大呼有冤,屋里的两位都偏过头去,徐园问:“何人喊冤,带进来。”

    门口便有人压着那位喊冤者进屋,刚跨过门槛时,屋里的日光须臾被切碎成几片,门口来人背负日光,一片昏黑,看不清面色,只见他跪下,才让日光重新流进来。徐园这时该看清来人了,她却没有去看,只想着,这屋子若是没有日光,该是多么暗。

    “小人有冤要报。”这小厮其实早上就来过了,说是有大事要报,当时府上上上下下都乱成一锅粥,没人理他,他憋着一口气,想要立一个大功,此时兴奋让他脸上有着激动的红晕,开口的声音比平时要高,他自己还浑然未觉。

    “你是后院守着的人吧,有什么冤情就说吧。”盛家主母说完便去喝茶,谁也看不出在想什么。“劳夫人记得,小人确是后院守着的人,昨夜是少爷大婚前夜,哥几个都在前院忙活,想着弄得十全十美才好,谁承想。”这位小厮说着说着哭起来,边哭边看坐着人的神色,却见两个人都在喝茶,小厮也觉得没意思,便收敛哭腔,继续道:“到后半夜应该是申时左右,我想着回后院方便一下,顺便去屋子里吃点东西,谁知道,我刚走到少爷屋门口,就看见一个女子往东边走,小心翼翼的,我那时以为是丫鬟,也没在意,今天大家都说表小姐不见了,我才想起,昨天那个人影,应该就是表小姐。”

    “你才见过表小姐几次,如何认得出?”盛家主母语气里似有些不高兴,却也不真切,那小厮将头磕了十几个,大声道:“小人不敢扯谎,表小姐左侧耳朵后面有一大块红色胎记,若不经意见到十分骇人,小人亲眼见了。”

    “你记得这么清楚,昨夜却怎能认成丫头。”徐园不敢轻信,继续问道。“这丫头里有两个也有这胎记,我今日问过她们都没去过后院,这才敢确定。”盛家主母这时像xiele一口气,徐徐说道:“他说的没错,怀明命中有煞,算命的说,需找左侧耳后有胎记的女子为他挡煞,找了这许多年,也找到一些,我都叫出来给你审问。”说完起身要走,徐园有些纳罕,赶紧说:“盛伯母,那位表小姐的住处,我们可否一看。”盛伯母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说:“在西偏房,让下人带你们去,我不喜欢那个地方就不去了。小园,不管你查不查得出凶手,都不用守着不嫁人,到了嫁人的时候便去嫁。”徐园听的脸上一红,便重重行了个礼,去了西偏房。

    徐园走后,盛家主母也要回屋,那小厮还跪在地上,像没回过神来,盛家主母行到门边,身子遮挡住日光,对着背后一片昏黑,说:“这小厮着人好好照顾着。近来就别出门了,查案子还得要你帮忙。”说完便走了,留下小厮一人,还跪在正堂,鼻翼翕张,脸上红晕不减,带着喜悦的笑容,却忘了,旁边屋子里还躺着一个死人,他的衣角还凝着欲滴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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