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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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夫人啊,你怎么这般死心眼,这连二公子已经没了,你年纪轻轻的再找男人也是应当!” 安红韶穿着素白的孝衣,跪在夫君灵前,前些日子夫君外出办差,可却遇见流石,惨死在外头。 前个公爹同大伯哥又离奇的不见了,京城这几年动荡的厉害,便是连下头人都会格外心思活泛。也不知道谁打听到的,说是朝堂有人趁乱参连家一本,圣上震怒,今个一早,下头的人便抢了东西,逃出了连家。 婆母此刻被气的晕倒,正在她自己屋子里歇息。 是以,夫君的灵前只有安红韶一人守着。 想起婆母的刀子般的眼神,安红韶心里便疼的厉害。这么些年,婆母待自己是极好的,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可就这么一个人,此刻却也恨毒了自己。 安红韶闺阁中时候便有一竹马,他跟安红韶能共苦,也会逗安红韶开怀大笑,只是他们皆落魄的时候,他说若不立业绝不敢成家。 年少的情谊胆怯的压在心底不曾开口,后来安红韶一朝翻身,只是天家做媒这份心意更只能隐藏。 可成亲前夕,安红韶得了潘泽宇写的红韶一诗。 白头并非雪可替,相逢已是上上签。余生即便不是你,此生一程已足矣。 这般深情的一首诗,却是要了安红韶半条命去,让她魂牵梦萦,让她牵肠挂肚,让她肝气郁结于心。 以至于成亲五载,安红韶对自己的夫君一直冷脸相待。 前些日子,安红韶拿着那张陈旧的泛黄的纸睹物思人,却不想被提前回来的夫君撞到。 便是傻子也知道,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两人起了争执,夫君夺门而出,整整冷战三日,这是自成亲以来他头一次给安红韶摆脸色。 安红韶并未在意,反而乐的自在,可却没想到,等着再得夫君消息,便是他的死讯。 而眼前,这个满嘴喷粪的媒婆,便是自己那心中人潘泽宇寻来了。 此刻媒婆不是让安红韶给他做妾去,而是劝安红韶做潘泽宇的外室,一个登不上台面的贱人外室。 这样的潘泽宇,看轻了自己,也看轻了他。 这样的人,如何可以称之为清风霁月的君子? 若真应了此事,日后让旁人怎么看安红韶?届时也只能落个不守妇道自甘下贱的名声,夫君尸骨未寒,便委身他人,不定从前就已经有了首尾了。 “滚,你立马给滚,也告诉那个畜生,让他死了这条心!”安红韶已经许久未曾说过这般粗鄙的话了。 此刻,却也是火气上来了。 但凡,但凡潘泽宇心中对安红韶有半分怜惜,此刻多该对她说声节哀罢了。 媒婆啧啧了两声,“你莫要嘴硬,也就是你现在年轻有些身段,潘大人念着从前相识还愿意要你,等着你将来人老珠黄了,便就是岔开腿,街上的乞者都瞧不上你。” 这话,是格外的难听。 而媒婆上下打量的眼神,就感觉看的不是良家妇,不过是风尘中的卖笑女罢了! 安红韶气的浑身发抖,甚至在盛怒之下,都说不出话来了。 连家出事,安红韶不是没听过那些个难听的话,可多是求财,把银钱抢走就是了,这世上只要不是宿仇的,怎也不会在人家夫君灵前,这般不敬先人,羞辱新寡。 安红韶都怀疑,她是挖了潘泽宇家的祖坟了吗? 可明明,安红韶在出嫁前还处处为潘泽宇考量,求得外祖父为他些举荐之信,望他将来平步青云。好处他得了,如今两人身份发生转变,他却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媒婆的嘴不停,“左右你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端的什么架子,这人呀,定要有自知之明,残花败柳之躯,能入贵人眼,是什么福分?” 安红韶左右环顾四周,端起地上的火盆,就照媒婆身上砸去。 媒婆来不得躲,被烫了一下,随即向后倒去。 正好砸来了放着贡品的桌案上,贡品哗啦啦的撒了一地,灵前入目的皆是狼藉。 安红韶气急,猩红着眼扯开媒婆,“滚,给老娘滚。” 媒婆没防备,被安红韶拽的时候,正好一把抓的脸上,疼的媒婆哎呀呀的喊了几声,“不识好歹的东西,有你后悔的时候!” 骂骂咧咧了几句,这才离开。 安红韶低头整理桌案,却瞧着一只手伸了过来,夺走了安红韶手里的东西。 安红韶抬头,便看见了婆母漠然的脸。 她没有看安红韶,只是低头自顾自的整理的儿子灵前,许久之后,连夫人平和的声音传来,“成亲五载,我儿将你疼在心尖,你一直无所出,可我儿却从未起过纳妾的心思。我总觉的你的心,便就是石头做的,也该焐热了。可是,在他临死之前,受的还是你的冷脸。如今我儿都去了,你却招来了什么人来脏他轮回的路?安红韶,连家将倒圣恩不存,今日我便代我儿休了你,来日你大富大贵是嫁是纳与我连家再无干系。” 没有质问,只平和的陈述着事实。 安红韶很想解释,眼前这一幕并非她所想的。可却说什么都是苍白。 婆媳之间和睦的少,连夫人待安红韶好,不过是因为,夫君在乎安红韶。 他只是不会像潘泽宇那般爱说甜言蜜语,也不会写那些个yin诗艳词。 可是在他身边这五年,却是安红韶过的最安稳的五年。 安红韶紧紧的抿着唇,泪眼婆娑,却又深知,她没有资格在夫君的灵前落泪。 微微的抬头,似乎这般,便能将眼泪逼回去。 一阵风过,素白的纱裙微微的漂起,安红韶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自己的气息,碰到灵前的东西。 安红韶立在灵前良久,可到底还是走了出去。 外头艳阳高照,安红韶却只觉得周生发冷,抬头间仿佛瞧见夫君如往常一样,立在拱门旁,微皱眉头朝她伸手,淡声询问,“谁欺负你了?” 安红韶唇微微的动了动,想要扯了扯嘴角,这一次不会淡漠的说无碍让他费心去猜,而是告诉他有个小人落井下石。 她后悔了,若是知道今日,那一张泛黄的纸会被她烧的干净,一定不会再给夫君冷脸。 哪怕,哪怕只是让他安安稳稳的投胎,不带满腔怒火。 阳光晃了晃,眼前的夫君消失不见,拱门前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口中突然一口腥甜涌出,安红韶身子软软的倒在地上,眼睛微眯,恍然间又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