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烧粮
九月二十三日凌晨,曹军的营寨忽然升起炊烟,黑夜之中,炊烟并不可见,但风中的烟火味却无法掩盖。霸府在曹军营垒南面布有极多斥候,很快就闻到了这股呛人的味道。 半夜造饭,事出非常,必有异动。斥候虽不明军情,但丝毫不敢耽误,当即将消息传回汉军大营。 此时刘备尚在酣睡,被亲随叫醒后,他本来颇为疲倦,但得知曹军似有密谋,他陡然一惊,即刻派令兵去各部唤醒将领僚佐,令他们到帐中前来议事。 汉军大营如今与文昌亭毗邻,与曹军大营相距亦只有三十里,对骑士快马而言,不过是两刻钟即至的距离。故而双方若有异动,时间要分毫必争。刘备在等待的时候心想,莫非是曹cao孤注一掷,打算半夜斫我大营?但他随即又否决掉,曹军本就兵少,一旦斫营不成,便撤都撤不出去了,曹cao便是要孤注一掷,也不会选取这般鲁莽的战术。可若非如此,曹cao打算做些什么呢? 待幕僚们尽数到齐后,刘备就此事向他们咨询。昭余都尉朱皓也持曹军不会出战的观念,说道:“曹军虽有异动,但在夜里派万人斫营,也断难成行。而曹瞒乃是知兵之人,断不会行此蠢事。”但至于曹cao意欲如何,他也难以揣测,“既不会斫营,那明公不妨稍待片刻,想必天亮之前,很快就有消息。” 众人都说这是持重之言,刘备也认可,便叫火营先去造饭,和属下们一面用膳,一面等待前线斥候的信报。 就这样过了近一个时辰,几乎每刻便有前线信报传来,不过讯息却令人难以捉摸:曹营造饭之后,南营却一直没有动静,便连巡营的将士也没有增减,仿佛一切如常。众人都道是事出反常,曹营如此平和反倒是令人不安,本来对斫营持否定态度的将佐,此时也不免心生疑惑,心想莫非曹cao真有战意? 可一直等到了卯时,天上的星辰都褪去了,东方的天迹里出现了些许黄白的水色,曹营依旧没有动静。众人都没有睡足,等了大半夜,此时也不免都双眼惺忪,哈欠连天。 这时,徐庶忽然站起来说:“不好,莫非是曹cao派人分兵向北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徐庶上前对刘备道:“如今朝廷以三路围剿河北,最有成效的乃是北路镇北将军一行,想必消息传过来后,贼军不甘束手,想趁段公立足未稳,乘日击之。” 刘备连忙派斥候绕至重合城后打探,再回来时,果然回报说,在城北发现大量兵士的足迹,已往北去了。 听到这,徐庶又自责道:“唉!贼军既然造饭,必有行动,长久不南出,便定然是往北去了,我竟没有想到!贼营造饭至今,已过了两个时辰,想必该走的都走了,我们已追不上了!” 刘备闻言劝慰道:“段忠明亦是知兵之人,从未逢大败,曹贼即使派兵北上援助,我看也难以取胜。” 话是如此说,可曹cao分兵的消息传到耳内,帐中诸将都极为振奋。以袁谭为首的将领请命说:“这不正是霸府的策谋的局面吗?三路发兵,令贼子顾此失彼。如今贼人还敢在我军前分兵,实不知生死也!我军正可以十倍之师,发兵围攻,仍曹贼有三头六臂,也难逃掌握!” 法正也跟着说道:“明公率三十万大军来此,天下皆以为无人可当。可一路东来,前不能攻克濮阳,后要与贼子咫尺对峙而无所得,恐天下皆谓明公无能,全赖龙首之谋划,此亦可乎?” 张羡附议道:“现在贼军贫弱,正是将士建功立业的机会。众军都怀谋求富贵之心,如果踯躅不前,恐夺三军之望啊!” 徐庶却反对道:“如今正是决胜的时刻,岂能如此孟浪?濮阳未下,就可知贼军非是等闲之辈,我军若因富贵而出,又岂能无轻敌之心?一旦举止失措,便是空掷将士性命!诸君慎之!” 刘备等各人说罢,发现荀攸、陈王刘宠、建平将军董承三人都没有言语。他知道荀攸是因为荀彧投敌缘故避嫌,于是又问刘宠与董承的意见。 刘宠说:“大将军乃是社稷之臣,霸府主君,亲临战场,自行其是,岂能由我等置喙,若前方有敌,大将军一声令下,我等奋死厮杀便是。” 董承则说:“我以为袁氏耕耘河北数载,还是得料敌从宽,做久战的准备好。” 刘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晓了,便对各将发令,令赞同进攻的站左边,不赞同的站右边。一时间,大部分人都站在了左边。刘备捻须笑道:“人心思战,可作战!”于是下令各部回去准备,今日诸将先歇息一日,明日再准备一日,后日便出营进攻。 等众将走后,刘备留下关羽张飞,及亲信近卫如陈到,军机幕僚如法正、徐庶、荀攸等人密议作战之事,谈到方才众人的议论,刘备说:“我此次攻营,八成把握总有吧。即便有二分危险,为天下平乱事,此战也值!诸将确实思战,只有董承这般天子近臣,才不愿作战。庭坚虽然在出征之前多加叮嘱,但前线战事千变万化,也不是他能尽料的。” 徐庶说:“话虽如此,明公,还是要多加小心啊,贼军如此分兵,定然多有谋划。不若我军四面包围他营垒,将其饿杀,如此才可万无一失,又何必决胜负于一战呢?” 刘备闻言,不由稍有心动,他正要继续派斥候打探曹营中还剩下多少人。可此时斥候不请自来,对刘备报告说:重合剩下的曹军忽然弃营而走,往西面奔去了,原本留下的曹营,此时被付之一炬。刘备连忙出营去看,他的主帐就立在营垒中的最高处,正可看见北面天迹中有乌黑硝烟滚滚而上,灰烬的味道也依稀弥漫在风中,原本林野中歇息的罗雀也察觉到不对,此刻都扑腾着飞起来,在寒风中叫嚷着。 刘备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意味,他脸色铁青,回帐对徐庶说道:“曹cao也知道分兵不利,现在就已率部西走,元直的计策看来是用不成了。”张飞问道:“接下来我们如何做?”他话一出口,自己便也知了答案,“大哥若是派兵去追,我愿为先锋。” 刘备低首问道:“追,去哪儿追?他们将撤往何处?” 法正说道:“不管怎么说,向西都要渡过绛水,这并非易事,一旦为我军赶上,其仓促必败。再说回来,贼军难道敢放开渤海,让我等北上幽州?如此一来,大势定矣!我料定其向西是假,撤往南皮是真!南皮是渤海郡治,可容数万人坚守,他们定然是想借此坚城,拖到北路援军平乱而返!” 荀攸对此也颇为赞同,他说:“当务之急,是先派骑军赶至绛水,搜索沿岸船只,不让敌军渡河。我大军随后压上,阻其于南皮,若其守城,则攻之。若其野战,则灭之,必然获胜!” 如此一来,计策很快就定下。刘备当即派张飞率骑直奔漳水,自己则派部众去通告各部:原定的休息计划取消,全军今日就要拔营向西,直指南皮。 九月二十五日晨,一队曹军斥候受曹cao命,潜伏在南皮城南约十五里,一个名叫东曲乡的地方。他们穿着从兖州带来的汉军军服,藏匿在一条沙河的芦苇荡里,打听着南面汉军的动向。 他们只待了一日,等到次日天微微亮的时候,大地开始有隐约的颤抖,人马嘈杂的声音也渐渐传来,一名斥候在芦苇边缘看了一眼,对此行的首领说:“不好,朝廷的大军已经到了。” 斥候首领乃是曹军新任的都伯李典,他呼了口气,对同行的四名属下说:“他们终于到了,估计决战也不远了,我们走,快去通报曹公!” 一行五人飞身上马,李典在前,其余斥候在后,沿着芦苇向南皮城边飞驰而去。一出芦苇荡,他们就撞上了汉军的行列。因他们穿着汉军的衣服,所以路上的军人没有阻拦。他们见汉军成纵队向前,绵延没有尽头,骑士戎马都首尾相连,各色鲜艳旗帜随风飘扬,如此壮观,真是从来没有看见过,不免心惊胆战。跑了一会儿,看见前面有几骑奔来,持弓矢招手让他们停下。 李典毫不犹豫,搭弓就射,将领头的人射落马下,然后拨马往河滩冲去。 旁边的骑兵,领头的就是刘备的心腹爱将太史慈。太史慈说:“这必是贼军斥候,不要放走他!”策马待十来骑追来。接连发弓矢,将李典后方的四名斥候尽数射杀,再要射李典时,只见他策马跃入水中,很快又跳上了对岸,已经脱离了太史慈的箭程。 见已脱得自由,李典便在对岸对汉军几次挥刀,而后策马离去。这一幕落入不远处刘备的眼里,他笑着对刘宣说:“我的儿子也当像此人一般,横刀立马,有股霸气!” 刘宣颔首,又说道:“斥候既然在这里,想必贼军也不远了。” 很快,刘备便收到消息,说曹cao大军正列队于绛水与漳水之间的北皮亭前,不成营垒,似要与我军大战。 于此同时,李典也渡过漳水,向曹cao和元帅府幕僚急报道:“贼向北而来,去亭里不过十五里,戎马如云,骑甲耀目,军容之盛,世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