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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ma的刀尖上流露出一辈子喂养别人的漫不经心。”——金爱烂《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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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未有机会对幸福的定义再作更深入的讨论,一方面是突然下起了雨,即兴出发散步的两人都没带伞,只得匆忙冒着雨跑回了公司。另一方面他们回到公司后又各自被工作找上门,于是一直忙到了下班。

    在忙碌的间隙里周含章忍不住回想和莫主管进行的对话,多少开始感到耳根发烫,自己也不知那些话从何而来,那人明明不在眼前,偏一腔孤勇地替她说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又有几分没脸没皮。她若真在自己面前,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她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吗?念头百转千回又转到了他最不愿面对的问题上,连咽下去的凉水都有苦涩的回味。

    离开公司时雨已经停了,天是灰白的,楼宇之间形成山谷般的地势,风在里面形成一个小小的风眼,枯黄的落叶绕着风眼上上下下打着转,席卷出令人胆寒的呼啸声。周含章快走几步,想到同事闲聊时说起又一波寒潮即将来袭,现在这仅仅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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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友把东西搬走了大半,剩下的鸡肋般的旧物件零散地堆在屋子里的各个地方,生活痕迹骤减,整个屋子呈现出一种寥落的状态,更显冷落。没滋没味地吃了点东西,周含章还是觉得冷,他决定去洗澡。水是过热的,蒸得他整个人皮肤发红,身体发软。

    从浴室里出来,他缩进被子里,摸出手机,对置顶的那个人发了一条消息:【今天开始冷了。有没有穿够衣服?】

    【我听到你打电话给莫桥了。要卖车吗?】急切地。

    【怎么你的所有事情我都不知道。】哀怨地。

    不想再进行单方面的发问,但他还想对那个人说点什么,各种情绪需要一个爆发点,文字太单薄。也许在这空间里终于得以独自一人,也许是对方一直没有回复让他更加大胆,他开始发语音。

    “殷见群。”

    “我今天做了一件很厉害的事。”

    “我不会说的。你问我才告诉你。”

    他没有回放听自己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黏腻。开口说话时他几乎能感觉到她就在他身后,明明可以随时从阴影处跳出来咬住他的咽喉,像母豹,她偏一言不发,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恶劣的女人,周含章叹一口气,他问自己傻不傻,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心跳加速,他忍不住伸手解开睡衣的纽扣,一颗,两颗,前置镜头里的皮肤有种昏暗暧昧的质感,带着旧时情色电影的颗粒度,他仰起头,舔湿嘴唇后咬住食指,对焦在皮质项圈下若隐若现的喉结,他按下快门,这张自拍便发了出去。

    照片发出后仍如石沉大海。他听见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自己何曾做过这样的事,他慢慢冷静下来,始终未能满足的欲望演变成失落,他把手机砸在身边,在微弱的蓝光中暂且闭上眼睛。

    是不是该停止这场自欺欺人的独角戏了。

    于是他看不到那对话框上的那个“殷”字有短暂的一瞬间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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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亮,周含章惺忪地看向窗户,内侧已蒙上了雾。擦拭出一个小角往外看,天还未亮透,那大榕树的叶子竟在一夜狂风下被吹落近半,露在外面赤裸的枝桠也被残酷地摧折,断口如尖利的魔爪,触目惊心。

    这让周含章突然清醒过来,屏幕上显示时间是六点,闹钟还没响,但他愕然发现有五通未接来电,是母亲在凌晨四点时打过来的,那时他睡得太沉,丝毫感觉不到手机振动。

    他第一时间回拨给母亲,无人接听。他有些心慌,但想母亲可能是睡着了,他决定等一等再回拨一次。

    再次入睡是不可能了,周含章翻看未读消息。凌晨时气象局发布了预警,阳城这次迎来的寒潮称得上百年不遇,狂风、暴雨和冰雹已短暂地瘫痪了公共交通设施,飞机停飞,铁路停运,部门小群里有同事说学校已经停课,莫主管也把公司临时发布的居家办公通知转发到了小群里,并提醒说家里有老人孩子的同事要特别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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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含章感到眩晕,在低血糖发作前他跑到厨房煮沸一锅水,倒进白花花的麦片里。如果母亲看到了是一定会说“怎么又吃这些没营养又没味道的东西”,然后用冰箱里随便什么东西都能煮出一碗简单美味的食物。

    麦片难吃得让人作呕,但在让人恢复体力上具有奇效。他盯着时间,愈发心慌,母亲总是七点不到起床,他在六点五十分时又拨通母亲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不由得担心起母亲,母亲说最近总是头疼,那么会不会是起夜的时候头疼晕倒了?他想得太多,令人惊惧的可能性见缝插针,母亲头发上每多一根白头发、每忘记一件事都是死神通过衰老带来的震慑,提醒他死神终有一天会把母亲带走。

    不要是现在。

    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千万不要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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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航上显示到母亲家的距离还有463公里,乘坐飞机需要1个小时,火车需要10个小时,但公共交通已经瘫痪。万能的手机应用里统统找不到三天内可以回到母亲身边的班次。

    周含章胡乱套了件卫衣,握住手机就往外跑,跑到了小区外面。因为冰雹的缘故,在外面行驶着的计程车不多,空车更少。这条街找不到车他就到下一条街去,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见一位计程车司机,他掩藏不住急切地拦住车,车门被锁住,前窗降下来一条小缝,周含章马上对里面说:“去海城,师傅,走吧?您开个价。”

    司机听见目的地后忙摆手,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给:“小兄弟,真去不了。”

    “一千,不,两千也可以。求求您了。”周含章扶着窗沿,风吹得他腿发冷发软,差点要跪倒在车边。

    “走不了。”车窗升了上去,阻绝继续交流的可能,周含章的手被无情地夹了一下,痛觉被冻得麻木,他迟钝地缩回手。车加速从他身前开过去,后轮压在地上的小水凼,冰冷浑浊的泥水溅在他的鞋子和裤子上。

    好冷。

    刚刚跑得太急,他自己也没发现穿得竟然如此单薄,狂风吹来像刺骨的冰刀,如此致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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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怎么办。都这个时候了。

    周含章觉得莫主管说得太对了,人不听劝的时候,对殷见群不切实际的爱意会拖垮他。他根本不敢想母亲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办,他没真正被现实重创过,他只知道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拨通了殷见群的电话,只当是寻求一个发泄的出口。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

    但下一秒电话就接通了,像发生了一个奇迹。他愣在原地,呼吸都几乎要停止。怕对方随时挂断,他语无伦次地说,把他害怕的要做的全说出来,说到最后带上了无助的哭腔,毫无尊严地:“群,mama可能出事了,她不接我的电话,我马上要回海城找她,我打不到车——”

    电话那头依然安静,但呼吸声沉稳。数秒后,殷见群的声音响起,柔和又坚定:“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