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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渴望一件自己没有拥有过的东西。当得到时又会害怕,一把丢开。因为她从未学会过怎么去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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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闭嘴,我要说,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周含章的手像一副guntang的手铐,牢牢地锁住她,但实行忏悔和告解的人却是他,“殷见群,你肯接我的电话,为我做这些事,我高兴得不得了,你是不是在可怜我?那就再多可怜我一点好不好?收下mama的礼物,如果可以,多碰碰我,不要避开我,好不好?”

    车里逼仄,不留丝毫躲闪的空间。

    “就当你是我的家人——就当你真的有一个新的家,殷见群,好不好?这样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有理由去找你。无论你发生了什么事……让你难过或者生气的事情,或者是做了任何不好的事情,你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我帮你善后。”周含章得寸进尺,“或者,至少让我试试看。”

    穷途末路了。

    殷见群垂着头,受限的手握成拳头,无力地锤了他的胸口一下,好几下。周含章甘之若饴地受着。然后她把额头抵上他的肩,在驾驶座里这是一个受限的扭曲姿势,她却放松下来了,一动不动。她的眼泪坠进了他的锁骨里。

    “周含章,你怎么就不恨我呢?”殷见群闷闷地说,那声音在周含章的骨头里发出共鸣,变成他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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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学了。

    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扎着蝴蝶结的玩偶,也许是为了送给谁而在手工课上精心制作的。她从幼儿园里走出来的时候只顾帮玩偶梳头发,没有听见后面老师撕心裂肺的“小心”,也没有看到马路上一辆车疯牛般驶过来。

    那个玩偶被轻飘飘地撞飞出去,落在殷见群的脚边。她和当时在校门口的所有人一样错愕。

    救护车和家长都被堵在晚高峰的车流中,而女孩血流不止——这小小的躯体里到底有多少血液能淌出来?肯定比成年男性的要少。年轻老师们手足无措,殷见群和她们一样,但机会转瞬即逝。殷见群终究冷静一些,是她先走到她们面前:“我有车。我带你们去。”

    女孩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任嘉衡和夫人这时才赶到,这对高材生夫妇此时就像乱撞的疯牛。看到殷见群时,心里有鬼的任嘉衡内心就已经作出了某种判断,失控地把她推在地上,扑上来要和她拼命。殷见群只觉手心濡湿,竟没感觉痛,她好奇那是自己的血,还是女孩流在地上的血。直到警察和医院保安架开了任嘉衡,她也还躺在原地想这个问题。

    女孩尚未脱离危险,真凶已经落网,是个因私仇打算迁怒孩子的中年男子,唏嘘的是他认错了人。

    任嘉衡蹲在医院的走廊上,双手不断地搓脸,以此隔绝开两步之外殷见群的存在感。反而是殷见群朝他走去,把扎着蝴蝶结的玩偶递给他。

    “是思颖掉的。”她说。

    任嘉衡接了过去,轻捏玩偶的脸,转而很重地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就像给了自己一巴掌。旋即飞快地向上看她,太快了,没有真正和她对视,她却看到那眼神里有七分歉疚加三分无奈。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这个职场的前辈,无所不能的领路人,此刻彻底地现出原形,其实他和医院里必须面对人间疾苦的其他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谢谢。”任嘉衡含糊着说。

    殷见群沉默地站在他跟前。

    “董事长已经决定了。我没有办法改变。”任嘉衡又开口,想要为自己的理亏找补,竟根本没想到要道歉,“赔偿金的事我会尽力争取。哪怕用我自己的——”

    殷见群看着小丑一样的男人,难以置信地,最后神情慢慢沉下去,变成纯然的悲悯。任嘉衡的话还没说完,她转身往外走,没有再回头看。

    把那台Taycan艰难地开到医院的代价是车身上平添了几道划痕。问了修理的价格,她横下心,倒不如直接把车卖了。

    从车的划痕移开眼往上看,那个亮着灯的房子很快也会被卖掉。她还剩下什么。对,还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在房子里等她,怀揣着某种她早知是虚妄的美梦。一种无能为力的愤怒直直地冲上心头,明明殷海峰这个残忍的、只知道伤害自己家人的人渣早已在她面前断了气,此刻在她疲惫之际伺机在她的血液里复活。

    那一刻她忘了自己本应该拥抱周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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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介带过几家人来看这个房子。其中有一对夫妻来看过两次,做早点摊,相似地展现出cao劳过度的黑瘦,像被无数次扔进塘里的鱼钩。他们手头并不富裕,悦阳小区已超出了他们的预算。第二次他们带着女儿来,十岁左右,举止怪异,说是个自闭症患者。女孩看殷见群的目光是闪躲的,也不懂叫人,自顾自地进了房间,站在窗边就不动了。

    “她会好吗?”殷见群问。

    “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那妻子回答,用一种早已认命的语气。

    女孩喜欢这里,夫妻俩拉也拉不走。殷见群只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催促,当然也没有打折。他们最终咬着牙答应了殷见群的报价。

    钱不久后便到了殷见群的账户里,她把家具留给那户人家,然后发现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放不满一个车厢。这串轻飘飘的数字没有在她的账户里留多久,它恰好和任嘉衡给的赔偿金凑成了个整数,像是种充满讽刺的巧合。她把钱直接打进了商妙的账户里。

    没有任何人看到这样的金额后能做到心安理得,商妙就可以做到,商妙也只会觉得是她欠自己的,殷见群甚至还欠她一个家,欠她一条命。

    没有工作,也没有家,还好没来得及卖掉那台二手凯美瑞,它毛病很多,但一如既往的可靠。殷见群开着车整夜整夜在城市里逡巡,像一只无脚鸟。她得刻意绕开那个有巨大榕树的小区,那就沿着江走,试着远离这个城市,但她想不到其他城市和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开到江边时潮涌凶猛地拍打江岸,像一种危险的挑衅,问她有多勇敢,敢不敢冲破围栏,给自己一个痛快。

    沉睡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好几下,像是阻拦她入魔,催逼她清醒过来。在这个时间会发消息来的只有周含章。

    一开始只是文字,变成了语音,最后是一张充满诱惑意味的照片。像他就在她耳边对她说话,连呼吸都清晰可辨。他就像一只怎么赶也赶不走的狗。如果可以……

    殷见群想到自己再没有一扇可以向他打开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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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就不恨我呢?”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