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姐妹谈心

    房府后宅一处阁楼内，珠帘倒卷，古色古香。

    墙角处一个青铜铸就的仙鹤香炉正袅袅的飘出一缕一缕的檀香，香气缭绕，令人心安神宁。

    软榻上铺着一条秋香色月宫折桂图案的垫子，武媚娘端坐其上，一身锦绣华彩的衣裙映衬得如花玉容愈发雍容华贵，肌肤胜雪。身前的雕漆案几上放置着几株斜插在玻璃瓶中的桃花，花苞淡粉，精致明秀。

    半开的窗外烟雨飘摇，远处青山如黛，清冷的微风送进来一丝丝凉沁沁的水汽，令人心神疏朗。

    武顺娘一身布衣荆钗，坐在武媚娘面前，明媚的俏脸紧绷着，神情之间充盈着紧张和尴尬……

    武媚娘轻轻挥挥手，将几个侍女统统赶到廊庑下边。

    武顺娘愈发神情紧张起来……

    “jiejie，喝茶。”

    武媚娘素手拎起白瓷茶壶，将壶内碧绿的茶水斟满两人面前的杯子，纤细白皙的手掌轻轻将杯子推到武顺娘面前。

    “哦……”

    武顺娘拈起茶杯，浅浅的啜了一口，眼眉低垂，眸光注视着茶杯内雾气氤氲的茶水，不敢抬头。

    有些心虚……

    武媚娘自己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抬眸见到jiejie这般忸怩的神情，唇角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其实……我都知道的……”

    武媚娘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道。

    “……”

    武顺娘先是微微一愣，继而雪白的脸颊被红霞染透，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惶然道：“meimei……我……我……”

    虽说心里早有准备她与房俊之事不可能瞒得过媚娘，可是这般被媚娘直白的挑破，武顺娘亦是难免窘迫与羞臊。大唐风气开放，尤其是权贵士族之家，这点破事当真算不得什么，几乎连丑闻都算不上。

    只是若她是个小姨子还好一些，偏偏是个姨姐，抢meimei的男人，这就尴尬了……

    武媚娘看着jiejie惶急的神情，就连双眸之中已然盈满的水汽，不由得想得幼时身在武家被兄长堂兄弟们欺负虐待之时jiejie护着自己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叹，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武顺娘的柔夷。

    她柔声说道：“从小打大，jiejie百般回护于我，我又岂能不记着姐妹恩情？小时候meimei便曾发誓，这一生一世最好的东西都要有jiejie一份……”

    武顺娘愈发羞愧无地，眼泪扑簌簌的滚落下来，饮泣道：“meimei快别说了……是jiejie不好……是jiejie没忍住，是jiejie下贱……”

    姐妹情深，一方所拥有的东西的确可以跟对方分享，但是这并不包括男人……

    武顺娘自然知道meimei有多苦，能够得到房俊的宠爱有今日的幸福是多么不容易，可自己却偏生鬼迷心窍，使得meimei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若是自己与房俊的事情传扬出去，倒不至于有多么了不起的反响，可是必定对于meimei的名声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这让她以后如何掌控房府放大的家业？

    武媚娘嫣然一笑，紧握着jiejie的手掌，轻声说道：“jiejie难道以为meimei便是这般不能容人？即便是不能容人，难道连自己孀居的jiejie都不能相容？jiejie钟情二郎，这些时日脸上容光焕发，meimei看着心里别提多么欣慰了。”

    容光焕发……

    听到武媚娘这个用词，武顺娘愈发羞囧不堪，面如滴血。

    轻轻一叹，武媚娘松开jiejie的手掌，改为揽住她的肩头，感叹道：“这个世道，女人想要活得幸福，太不容易了……姐妹共侍一夫这种事情，meimei是并不抗拒的。只是二郎看似和善温厚，实则心中极有主意，meimei今日跟jiejie开诚布公，亦是想要劝jiejie莫要陷入太深，最终落得心伤魂断的下场，那却不是meimei愿意见到的……”

    武顺娘抹了把眼泪，愕然抬眸，略有不解的看着武媚娘娇媚的容颜。

    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媚娘看着jiejie的神情，心底哀叹。

    姐妹两个一母同胞，但是性子却是天差地别。武顺娘身为jiejie却是柔弱怯懦、逆来顺受，即便贺兰家对她百般刁难、居心叵测，也是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念头，也不会半推半就的与房俊成其好事，虽说对房俊极有好感，但她也非是水性杨花的女子，只是想到meimei受到房俊宠爱，她唯恐惹恼了房俊进而牵连meimei，没敢反抗……

    而身为meimei的武媚娘，却是外柔内刚、心智坚韧！

    看着jiejie未曾沾染本分岁月痕迹的俏脸，武媚娘柔声说道：“二郎虽然与jiejie相好，但是他……却是未必会娶jiejie进门的……”

    武顺娘唬了一跳，连忙摇头道：“meimei说的什么话？莫说他不愿娶，就算他想娶，jiejie如何能嫁？且不说姐妹共侍一夫会成为天下笑柄，便是敏之与敏月这一对儿女，jiejie又如何舍得？”

    其夫贺兰越石早逝，遗下一对儿女，武顺娘爱若珍宝。

    若是她加入房家，贺兰家必然不允其带着儿女改嫁，她又如何能放心将儿女舍弃在贺兰家那个烂泥坑里？

    武媚娘愣了一愣，神情有些古怪：“那jiejie你……就这样不清不白的跟着二郎？”

    一说起这个，武顺娘又开始掉眼泪，抽抽噎噎的说道：“咱们女儿家，又有什么法子？终归不过是找个男人过活，既然我不想改嫁，又跟二郎有了苟且之事，怕不就是这么地了……只是如此对不起meimei你，令jiejie无颜相对……”

    武媚娘无语，她倒是没想到jiejie居然是打着这么个心思……

    只是这般偷偷摸摸其实长久之计？没地委屈了jiejie。

    便忍不住劝道：“meimei倒是无碍的，这等事在世家豪族之中又算的什么？越是门庭显赫的世家门阀，便越是腌臜龌蹉不堪入目，扒灰的扒灰**的**，jiejie与二郎这点事反倒不堪一提了……只是jiejie现在芳华正茂，如何不寻一个好人家改嫁？虽说咱们指望不上娘家，但是现在二郎对meimei甚是宠爱，与jiejie又有这么一番……露水情缘，料想房家亦能照拂一二，断然不至于被人欺辱了去。”

    这实在是老成之言。

    女人的归宿就是男人，就算武媚娘不在乎自己的jiejie跟自己的丈夫有私情，可总归是见不得人的，难道jiejie就这么耽误一辈子？

    眼下正值花信年岁，花容月貌，赶紧找个好的人家改嫁才是正途……

    武媚娘深知自家郎君对于女人的吸引力，没见到连宫内最受宠的长乐公主都与房俊暧昧不明么？自家jiejie一个孀居的寡妇，遇到房俊那真真是干柴烈火。

    武顺娘眼神黯然，微微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说道：“改嫁之事，再也休提，实在是不忍舍弃一对儿女……jiejie与二郎之事……实在是愧对meimei，以后也必然一刀两断，再不与他又什么牵扯瓜葛就是。”

    她虽然贪恋那滋味儿……可到底乃是禁忌之情，在自家meimei面前，实在是没有脸面再这么偷偷摸摸的继续下去。

    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恨不相逢未嫁时……

    武媚娘却是似笑非笑，轻声揶揄道：“男人都是馋嘴的猫儿，哪里有腥却不去偷的道理。若是二郎贪恋jiejie，执意纠缠，却不知jiejie还能狠得下心将其拒之门外么？”

    男女间事，本就是一层窗户纸，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那就是水到渠成。

    有了第一次，那就必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何况房俊这等年青英武的少年高官、世家公子？

    那真真就如毒药一般，令女子欲罢不能、抗拒不得……

    武顺娘粉面滴血，羞愧无地：“我我我……自然是能断得掉的……”

    心中想起那一幕幕的画面，身体不可遏止的涌上一阵热流，话语虚的厉害，却是没有半分坚定的语气。

    不过既然媚娘不在乎，这辈子就这般偷偷摸摸的跟了他，也算是不错吧……

    武媚娘却是想不到，自己处心积虑的想要规劝jiejie改嫁，到头来却坚定了jiejie偷偷摸摸跟着房俊的心意。

    之所以想要劝jiejie改嫁，一则是体谅jiejie年青守寡不易，一则是她甚至房俊重情义，既然与jiejie有了这露水姻缘，自然不会不管不顾只是贪图享乐jiejie的身子。

    贺兰家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皆是一群目光短浅见利忘义之辈，现如今房俊与世家门阀对峙得这般严峻，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贺兰家以挟制房俊，怕是房俊必然要着了道儿……

    武媚娘这边忧心忡忡，武顺娘却强忍着羞涩，轻声问道：“媚娘，你说若是jiejie求房俊将敏之安排进水师学堂里……他会不会答应？”

    武媚娘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