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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侈品 5

    王也这一觉睡醒,看窗帘缝透出的天光已是正午,他早餐没吃,陈金魁给的两根巧克力条不顶饿,是腹内闹饥荒闹醒的,开门一看,屋里果然已没有人,他靠着门框,对着清清索索的过道,酝酿了一会儿,清出嗓子问:“有没有吃的啊?”

    声音有气无力荡出去。

    过得个一分半钟,从同样安静的客厅传来开门声,脚步停在走廊那头,一时寂寂,王也连抬个眼皮的力气都舍不得给,想是马仙洪原本预备说的被他整忘记了,人给整无语了,后来问他:“你这什么鬼样子!”

    他真不想说话,给狗熊坐过的样子,没见过今天见到了,乞求室友:“行行好……”

    又是好一阵无应答,绕是王也比较确信马仙洪不会不管他,也生出了几分怀疑这人莫不是真气跑了?然后马仙洪道,强按怒意:“自己冰箱里找!那人给你留了东西!”

    “啊?”王也还挺意外,没挪窝,揉了揉腰。他这不迈腿,眼瞧马仙洪也没有做自己事去的意思,王也就无所谓地比他先让步了,有碍观瞻,可也不怕看么,毫不掩饰半身不遂地扶墙扶进厨房,听见背后马仙洪的半句,“那个男的……”王也就表示确定地嗯了声,说:“嗯,你见到啦。”说着拉开冰箱门。

    还真是添了一层东西,都是能即食的,有品牌连锁店的蛋糕、面包、吐司,品种挺齐全;还有一罐鲜奶和更能保质的几打酸奶,垒在一起;最夸张的是那么大个的蓝莓,有他五个指头攒在一起那么大,个挨个地码着,就占据了一尺见方,表皮布的霜叫它看上去很好吃,很饱满,王也虽没很强金钱观念,却也知道他们仨就算偶尔记起买水果,也从来不会这么铺张。

    可他不大爱甜,白吐司也不合他现在的胃口,看一眼都嫌干,牛奶则是不喜它闷闷的,于是只胡乱拆了一盒酸奶,尝毒似的尝了尝,居然意外能下口,很清淡,就开着冰箱门,一口一口将它喝干净了,咂咂嘴,又开了一盒。

    没理会马仙洪拿门撒气,他哥们,有时候不懂事,可是魁儿爷尤其能容人,总见他乐呵呵,为此也不担心起冲突,就一面不急不缓地填肚子,眼珠子一面只留在那一层摆放得很整齐的食物上。说感动不至于,感激是有的,魁儿爷今天一路跟他聊走心的,王也原还能解释说还好,他们这还是第一遭共处是在白天嘛,可能就得聊点阳间的,到现在也不得不承认,陈金魁确实有在关心他。说来他被上得qian坤颠倒灵魂出窍是后来,之前的事都记得,在他认知,陈金魁前后变化就是有明晰分界的,由平常以待到也会温存和后来激情澎湃,都发生在发现他流血了那个时间点……那种,各方面占据完全优势的成熟者高不可攀、又因寻常至极而决计无法动摇的冷酷,他是感觉到的,否则也不会有段间隙那么慌。本来不想回首,可初夜这种东西,也许在得到那个人看来是只选择了他,不过于王也本身而言,总要有一个对象,给谁不是给,要是这么在意这个……那还真是个无聊的人。

    他想他的心在某些方面是变得冷硬了。

    现下唯一在意的只有一件,他是这样的事要想不泄露出去,最好办法就是找少数特别满意的人,特别满意到想要独占,他们各取所需。这个人数若是一个那是最完美,只不过那会有点贵。魁儿爷昨晚已经造了太多钱,今早又忘了问,就不知道他肯不肯?

    至于关心。

    王也也不知是不是只有他是这样,优渥的生活是要收取报酬的。他怎知别人是抱着何样的目的,是想跟他换什么,他们往往并不直说。若说魁儿爷对他好,他继父曾有个时期对他也很好,殷勤得好。第二盒下肚过半,他就已经喝得很慢,感觉手上也恢复了力气,就慢慢合拢五指将第一只盒子捏紧,再捏第二只,完了漱口,擦干净嘴,把垃圾扫进袋子里。

    又是一轮暮色四合,这一晚虽没有告假,王也还是想着低调些,刻意将露面推迟。结束了下午的课,又写了几道大题,算一算图书馆都要临近闭馆,这个时间转换到夜场,才是正逢酒酣耳热之际,他也才叫了车,开始下楼往店里走,想来刚有了进项,老板娘不会跟他斤斤计较。

    果然金元元人逢喜事,见了姗姗来迟的他不仅不以为懈怠,还自动找了旷工半场的理由,慰问他辛苦了,说要是真实在爬不起来,今天就是不来也不打紧。顶着这副模样坚持了半日,王也就已对人们善意的询问麻木了,闻言也不解释他这么晚来,只是怕让人围观,只不过被勾起了好奇心地问自家老板到:“老金,有这么值得高兴吗?这种事难道很少,别人都不是这样的?”

    “你……”金元元意味深长,瞧王也竟这么小白,心说又是个被文学创作毒害的,为人砸钱很常见不错,可摆明了是奔着包夜如昨晚这般,那可不时兴。公然买春、价高者得这种事,或许古代有吧,现代社会人人平等,他们这种接待大老板的场合更加个个是人精,为那种事,不必说到口头上,豪掷千金都是说为你我的“交情”,桌子底下的事,彼此知道就得了,太过不讲体面的上位者,也会不受欢迎。因此闹得人尽皆知的何止是少……

    这事也不怪陈金魁,花钱多怎么能算是错?真论起来,还是王也自己,吊了太多人胃口,昨夜被无论出得起这个价还是出不起,有心争还是悻悻放弃的都盯着,可王也自己,也是个受害者……

    金元元眼珠一转,就胳膊一抬,把高她一头的王也脖子压下来,可这人,瞧着他一脸莫名的样子,金元元又犯了疑难。

    当真是非常状况么!正常人被当成货物交易,闹大了要是挨举报,连她都不好交差,大小是个马脚,她的关系也得到号子里去捞她,可这当事人怎么不痛不痒的?她原说王也昨晚受了委屈,当时那场面没法控制,也不能拉他出来,更没条件说这些,可事后,必定要施加安抚,是个人都会不痛快。

    是个人……

    这家伙少根筋?

    此时王也正是摸不着头脑,他们在这儿狗狗祟祟勾着肩搭着背干嘛呢,他这腰……不舒服地动了动,就听金元元凝重道:“不是我要卖你的,小王也,你有怨气就说,可不能背后告发我。”

    她还是决定安抚一二……不是,都不叫安抚了,她刚想到咬人的狗往往不会叫,觉着这温温润润的小孩子,不会瓤子是个狠毒的,按捺着不打草惊蛇,是要报复她吧?

    应该不至于,王也白了她眼,蹲身钻出来,蹲下得有点慢,直起又撑住了腰,说:“我不舒服,别跟我玩了,有空呀,闹别人去。”

    金元元认真看他,嘴上说:“哦,你刚才,问什么来着?这种事当然离离原上谱离到离大谱了,我不想骗小孩儿啊!不过我也在此立证,以后定然全力保障不再这样。”那她就是乐得找不着北,陈老板挥金如土么,也不清楚王也究竟干了什么。话头说到这里,金元元就对着左右也是无事的王也,八卦一下:“那可是请全场客,不是给个定数,你以为光是这份阔气,就不罕见了?嗳,猜一猜,最后出了多少?”就先从这价开始,寻常人攀上这大主顾,哪有不飘的?“陈老板喜欢你……”她就语重心长。

    这一件,还真撞在王也心上,他托着下巴:“也就这一回,还不知以后是怎样。”

    “看不出你还是个贪的,”金元元看他好几眼,咋舌,“这一回哪怕就一次,够多少人干一年了,你怎么看着像不太合意啊,心事重重?真不猜?”

    王也就笑:“不猜,傻子似的,被你当猴看,等这个月结算,抽成一对我不就有大概了?”被金元元骂他小没良心。

    正说着,就有传话了,却不是有人叫了他,而是王也的女客之前就心碎一地,今天喝点酒,把这件事提了起来说着说着就跨不过去了,在那里不依不饶要认了王也当干弟弟,跟她回家认亲。风月场混的谁一天不遇上三回突发事件,没人当一回事,他们也没当回事,金元元还拽着王也不放跟他打听同陈金魁的“具体细节”,王也叫jiejie:“要不我就继续待机,你去哄?”金元元立马踹他。

    几乎就在这前后脚,王也背影还没彻底转得看不见,八卦对象的另一位正主,电话就打进来。金元元说陈老板忙人忙人啊,陈金魁就说岂敢岂敢,金老板面前我敢称忙啊,实在是今日琐事绊住了,不然还想上您那儿玩,金元元再感谢一直照顾生意,她其实想问啊,出于私心好奇,但对着陈金魁跟对着王也不一样,兴许是对方上赶着,她还想抬点身价,就平心静气下来跟他你来我往,好在陈金魁没有真过招的意思,心很诚,看寒暄差不多了,就打开话头问起王也情况,问了很多。

    问起王也家庭,这个金元元真不知道啊,“他是哪人我都不清楚,就看那样子也是常见的学生,在我们这儿上学的,家里估摸隔着天南海北,这上哪知道去?”心里也觉得陈金魁管得太多。

    然后问到怎么上了她这儿来,这算沾点儿谱,金元元耐着心道:“你顾虑什么呢?你要是担这个心,我拉他上医院,出份报告给你也行,陈老板,你也不能把我这儿看得下三滥了,您怀疑我的人,说实话我有点不得劲,朝夕相处的,我早就拿他当自己弟弟看,我能什么人都不忌讳吗?既便不是王也,我这儿也再没有那种不干不净的。”

    “他人干净,这我清楚,”陈金魁说,听金元元随即狐疑地“嗯?”了一声,哈哈笑着,转而道,“误会误会,我是说,他在床上没经验,什么都是听凭,都是跟着我。您是女士,冒昧了。”

    “这不打紧,还真别把我当女的。”金元元很虎地秒接,一面在想那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疑你的人来头乱……”就听陈金魁一默,沉吟着说,“是心里头一直有个疑惑,也许您会有点眉目。不知……您有没有问过,小王他为什么要接受这份工作呢,毕竟不是人人都愿意的,就他来说,他的情况,选择下得太轻易了一点,我是说……呵呵。”话说到这就笑了一下,没再继续。在陈金魁,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而他所指也并不是王也身上的“那个”问题,未尽之意,相信这位女强人听得懂。

    那我更不知道了,金元元差点张嘴就这么说,可是随即,她眼前闪过了就在刚刚,王也面对心头有鬼的她时,那无知无觉的模样,陈金魁是觉得王也不正常了,心理上?所以这小子被领出去后究竟做了什么让人家这么想,发生了点事,在床上?她听得很清楚,就正常的交往顺序而言,是先认识一个人再了解他的行为,对于一些出格的行为自然会疑惑原因,为什么这么做,可站在她的位置,身边好多这样的,是先预设了行为再接触人,真的是好多,一个个理会不过来,自然是管他为什么,可经陈金魁一提醒,才发觉在这些之中,王也还真是适应性强得出奇的一个,对有些特殊的职位一来就接受良好,对再怎么奇葩的要求和肢体触碰都平和以待,不说,还真以为是有点“来头”,熟练了的。

    说这儿不是下三滥的场所不是什么黑色幽默,来往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到她提供的平台,不是为着脐下七分,着实是来Social的,至于温香软玉是个添头——固然是重量级的一项,有钱人或为玩或谈事,不能对着张空桌子干喝酒,而喜欢到要带走,有,也不是很频繁。

    所以除非是缺钱,又亦或是钟爱捞钱到了一定地步,美得过分的不适合入这行,反而是刚好有点姿色加上情商够用,才又能赚又更安全,当然,这是站在打工仔的角度,金元元觉得越美越好,陈金魁说的王也的“情况”,盖就是指这个。

    “不知道。”她最后仍是道,让人惭愧,身为一个老板,她都没有客人方这么关心自家员工的心理健康,可她也不是什么心理医生,事涉及隐私,且又是捕风捉影没个准信,怎么能在背后乱传,大不了她记住了,以后多多留意就是,为此刚念及的诡异之处,也按下不表,说完再等待片刻,见陈金魁无后话了,就试探,“那,陈老板?”

    那头就说:“我的意思金老板一定明白了,今天不能亲到,只能电话告知,可我当真是一晚……也不能容忍的,要是有什么情况,人……”

    “给您留着。”金元元就心满意足。

    王也见着了那位客人,什么干弟弟,大小能当他妈,照面就扑上来。他自己尚不能站得很稳,摔着他事小,把这些皇帝掉到了地上事大,也就愣是没敢让,悄悄抵住了门板,还张开胳膊好好接着,完事一抬头,满屋子同事,傻啦吧唧眼望他。

    真就没一个顶用的,十来分钟后,已经被摧残过了,走在包厢外的走廊,两侧房门均紧闭着,墙壁包裹的吸音材料特别肯花价钱,鞋跟踩着厚地毯,也是发不出一丝杂音,走出这么远,确定不会再给看见,他才使手背抹嘴,那是真上牙呀,啃得他生疼,同时手指也往口腔壁探,破了点薄皮,等下就找老板娘要点西瓜霜含含。

    就这么四下安静中,听见有人叫他:“小也。”王也认出了声音,抬头却找不到人在哪里,有点茫然。“这边。”然后紧跟着手就被拽,那人拖他的劲大,他只能跟着快走,再被推到靠墙。走廊中段有个放置清扫用品的狭窄隔间,嵌在墙里,他正是被拉进这个地方,光线昏暗,射灯从面朝的方向照来,他眼球不适应,一时被晃得看不见,而其实他被正正好地推在光照亮的那一处,对方却背着光,就算适应过后肯定也认不清人,可他的笑没受妨碍,已经冲着对面扬起来:“风哥,这么巧。”

    “巧什么巧?让我好等。”对方却道。他已经退得抵住了墙,再被往前欺只能打直立正。他打不直,腰其实刚才也有点扭到了,这身子骨,近几个月多灾多难,顿时笑容就有点勉强。那在这儿堵他的人话还没说完,继续道:“昨晚风流快活去了,瞧你这纵欲过度的样子,不,是被纵欲过度,我可是想了你一晚上,你呢,给老头子那个,有没有想我?”边说还边伴随着动作。王也想他这是准备好的,跟念台词似的,不敢轻举妄动,可能配合就好。这是他第一个一对一的客,大他十岁,只知道姓风,是个二世祖,听说以后要接手父辈的家族企业——这人自己跟他吹的。要问哥们为人怎样,不好评,反正不太成熟,估摸自我感觉是第一个指名他的客人,就有点慧眼识珠应该被特殊优待的意思,很自说自话,只能顺毛捋。王也今天来得晚了,错过了时候,其实不指望大单子,可他还是来,是为了来听听信、探探情况的,结果他等的那人没出现,反是欺负他游手好闲、易于捕捉,尽让他遇见这起子狗屁倒灶的。不过既然撞上,那也没法,姓风的来抓他,他就让捏了手腕,顺应对方转了过去,脸贴上了墙。可手腕扣住了贴在了尾椎骨上还不够,那人还要往下压。这就不成了,王也挺了会儿挺不住,哼出了声,气一泄更是不得了,彻底就抖了起来,嘶嘶地抽着凉气提醒:“腰、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