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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最后符青也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因为她的那句话,邢风慌了。所以她就不想继续问下去了,无论最后得到的是怎样的答案,她都无法再完完整整将自己撇开。

    符青无法给任何人,关于何种承诺。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在什么地方,会做什么,会变成什么样儿。

    所以他们之间发生的这些,经历过的,都会像风。

    随着风一吹,什么都不会剩下。

    散开了,飞走了,什么都会不见。

    她总要走的。

    符青抬起头,对上他闪烁的目光,终于低下头,笑了,“想什么呢,我说着玩儿的,别当真了。”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抬起手指了指天花板上的灯,随口问道:“怎么样,换好之后是不是顺眼很多。”

    “以后你画画儿的时候,房间就亮了。”

    符青偶然瞥见他房间角落里的手机,说是手机,大概也只能算得上是个联络工具。这是她近几年见到的唯一一个小灵通,屏幕碎了一块儿,除此之外倒真像是个新的似的。

    此时此刻,古董的主人正把他的宝物递到她手上,微微歪头,然后看了眼自己画板上的号码。

    符青无奈,接过,在上面熟练按出自己手机号,然后拨打。

    自己手机震动,她挂断,存上了邢风的号码。

    备注,邢风。

    他的手仍停留在半空中,始终没动。符青深吸了口气,“你不是想让我帮你存号码吧。”

    对面的人丝毫却没有不好意思,而是直愣愣点了点头。

    她忽然乐了。

    怎么就认识这么个人。

    奇葩了。

    符青拿过他的破手机,艰难用九键输入自己的名字。与此同时,她更讨厌自己的姓了,妈的,姓什么符,也忒难找了吧。

    一番斗争过后,通讯录上可算加上了她一位。

    无意间,她看见邢风通讯录上的好友,除了自己,就是另一位F,她也懒得问F是谁。

    邢风这样的,真会有朋友吗,反正她不信。

    最后符青走的时候,邢风在门口送她,说是送,也就是靠在门边儿看她。不过一直到自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符青也没听见他关门的声音。

    然后她给陈名打了个电话,本来要谈关于邢风的事儿。结果刚一通电话,电话那头就开始问她成坚集团的事儿。别人不知道,但陈名和她从小玩到大,能不知道吗。

    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震惊于符青这样一个拼了命想和家里摆脱关系的人,也会利用自家地位来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

    “当时着急,没别的办法了。”符青站在宿舍楼下,靠在柳树下抽烟,听着电话那头连续轰炸。

    陈名比她还急,“再不行,我也肯定有办法的,我一村支书,还管不了村民违法了?”他那头安静,但却仍然放低了声音,大抵是还在单位,“我担心的是你,你知道把村里人惹着了,他们能干出啥事儿,谁知道啊。”

    “那就,到时候再说。”符青想起王庆伟当时要吃人的眼神,忽然笑了。

    这边一笑,陈名更想揍她了。

    还未来得及反驳,符青便开口解释,“你还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担心你。”陈名沉默许久,最终干巴巴回应。

    一句话给符青呛的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

    还是那头先打的圆场,“好了,担心担心我朋友,不行吗?”他笑着说,语气里藏着情绪,却还是安慰她,“没事儿,像你说的,到时候再说。”

    “我们村里面也尽快走流程,争取快点儿把王月助学补贴的相关手续办好,省着多拖一天,就多点事儿。”

    符青掐灭烟头,扯了扯衬衫领口,笑了,“瞧,我就说,咱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准行。”

    “行了,你可别自信了。再遇见这种事儿,别冲动了。”陈名也知道她怎么想的,毕竟都认识这么久了,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但嘴上却不依不饶,“下次我可不帮你了。”

    虽是如此,这从高中逃课打掩护开始,就结下的革命友谊,好像一时半会儿也破不开。

    天快亮了。

    符青是上午最后一节课,所以还有点时间,正好宿舍几个人都不在,可以好好睡一觉。好像,很久没有安心睡觉了,宿舍里总是吵,她觉轻,一点动静都会影响到她。这也是一开始,她同符坚说自己要来芜安市,他根本就没信,还说她不出一个月肯定回京华的原因。

    事实证明,人的一些本能和习惯,终究无法敌过内心的坚持。

    所以符坚出轨,她无法原谅。

    也不会替死去的季云芳谅解他。当然,她不是心疼季云芳。无论是父爱还是母爱,符青从来都没有感受过。

    即便如此,季云芳死去的场面依旧是她的梦魇。

    他们给她带来的只有痛苦,她却在心疼季云芳的遭遇。到底是哪里来的同情心,连符青都觉得自己好笑。

    不过那天她睡的挺好的,大概是换灯泡儿换累了,或是邢风那里真有一种魔力,能让她平心静气。

    很神奇。

    遇见邢风。

    以前上课的时候,听一个有趣的教授无意间提起,两个陌生人相遇的概率是0.00487,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所以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比中五百万彩票的概率还要低。

    陈名当时就坐在她边上,和她说。教授说的不对,如果这件事情放在特定的某人身上,那么他和这个人相爱的概率就是二分之一。

    符青说他有病。

    他说真的,因为我是一百。她只能选择爱我或者是不爱我,所以不就是二分之一吗。

    符青说,怪不得你高中时候那概率总算不明白,怎么教你你也学不会,还有你一个学汉语言的,老跑我数学系干啥。

    “我不和你说了,你笨死了。”当时陈少爷甩下一句话就走了。

    她现在想起来,那还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一觉醒符青去学校,学生老远的就在门口等她。见着人影就一股拥上来,巧的是上节课还是黄翰的,离着老远她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还有陈奋。

    王月见到符青比高三那些学生还激动,一下就扑上来,把手里的一包什么东西小心递给符青,小声叫着“符老师”,然后解释道:“符老师,这是我自己做的饼,都是热乎的。是干净的,你尝尝。”

    符青惊讶看着小姑娘,身边的陈奋点头,“是。保温盒里装一早上了,本来早上就要给你的,听黄翰说你最后一节才有课,就才来。”

    她接过,指腹在饭盒上轻轻摩擦,摸了摸王月的头,笑了,“谢谢你啊,我很喜欢。我下了课就尝尝,正愁没午饭吃呢。”

    小姑娘开始还以为自己送的东西有些拿不出手,被符青这么一说,立刻高兴了起来。拉着陈奋的袖子,和符青告别之后,一路上笑着跑回初中部。

    符青笑着看她离开,才开始解答她这些学生的问题,大概三四个问完,正巧上课铃响了,符青把保温盒匆匆放到办公室,卷起衬衫袖口,拿起试卷走进教室。

    下课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把王月做的饼都吃完了,配着小菜,正合适。

    然后就接到了邢风的电话。

    符青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

    这人还真给自己打电话啊。

    她愣了半天才接起来,接通的瞬间,那头就挂了。符青这才意识到,邢风这人压根就不说话,所以他刚刚大概率是拨错了。

    这人手机玩不明白,大概打字也不会,所以那天才让自己帮他存号码的。

    行吧。

    她也不能神经兮兮的打过去,这不显得神经病吗。

    符青想,那就等自己得了空,再去找他吧。不够这阵子大概率是不得闲了,高三马上就要考试了,她都快住进学校了。

    所以她也一直没见邢风。

    倒是见了几次陈名。他说自己把王月的事情差不多搞定了,就是村长,偶然几次向他打听符青的事情,他把能说的挑着告诉他了。

    陈名还问她,是不是和邢风有过接触。

    “这你怎么知道的?”符青边在纸上写求证过程和思路边问道。

    陈名无奈,“巧了,前天上头领导让我在村里做调查,我去敲过他家里的门。”

    “他给你开了?”符青划掉学生上面几步繁琐证明步骤,标注上正确解法。

    “开了,然后看见是我,就把门关上了。我跟他解释是来做调查的,不会为难他,填完表就走,他才让我进来。”陈名顿了顿,试探道:“然后我就看见你写给他的手机号了。”

    “是你的字和号码,没错。”语气肯定,犹豫了半晌,又说:“还有地上垃圾桶里面的烟盒,你抽的。到这边以后,你只抽这一个牌子。”

    符青把红笔放在桌上,接过学生递过来的试卷,“你先等会儿,我和学生讲道题。”略有停顿,她便继续说着,“你这个最简单的还是建立坐标系求证,空间图形想象容易出错,你看这个点的位置...”

    “行了,我不问了成不。”也听出她那头在忙,被这么一打断,也不想继续追问了。

    符青想说的,肯定会和他说。她不想讲的,你怎么问也没用。

    陈名对她这人太过于了解,所以知道刚刚她就是不想继续说下去了。

    同时也印证了一点。符青去过邢风家,还不止一次。

    陈名没那么自信,不会认为符青来他家里,只是为了帮自己当说客。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符青,她对邢风,好像不一般。

    加上之前,她向自己打听的那些消息。

    就更加证明了,他的想法都说得通。

    可是怎么会呢,符青怎么会。

    此时被他设想许多的某人可没想那么多,临近高考的几次模拟考试,所有的问题都集中在了数学这大科上,黄翰那儿轻松得很,教英语的,原本实验高中的老教师也没她忙。

    符青忽然想起自己高考那年,似乎数学是最不用怎么复习就能轻松考好的科目,大概是天赋。相比之下,语文就显得没那么友好了。

    那些古诗文,她怎么也记不住,给了上句写下句她还成。

    一旦写好了下句,符青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上句。

    她当时还跟陈名理论,说这不符合人类基本认知逻辑。

    然后搬出一堆理论,最后陈名只说了一句,你背不下来就背不下来,找什么理由呢,真是的。

    后来符青一想也是,然后问他,那你这么简单的数学题不会,是不是也不符合人类认知逻辑。

    所以陈名说她有病。

    她单手夹着从学生那里顺过来的碳素笔,在白纸上写下今天学生问得最多的问题,涉及到的知识点,还有他们经常遗漏的思考角度。

    整理完这些,实验高中的晚自习已经结束了。

    下课铃声响起,是一首熟悉的,歌曲。

    符青已经记不起是什么名字,恍惚间,她想,大概这些,都会跟着她经历过的岁月,磨平,褪色,终将会一点点消失在记忆里面。

    她忽然想起那人了。

    符青一直没问,这人不画画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