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受伤
自打宁王回封地的途中遇袭后,宁王府传言,宁王妃因受惊换上了癔症。 不少下人看到宁王妃偷偷对着虚空一阵比划,嘴里还念念有词。 偶尔宁王妃会昏沉不醒直至二十四个时辰以后。期间没人可以叫醒她。 第一次林盛南醒转时,榻边跪了一群侍者,连宁王都一脸关切地守在床边。她不好解释,索性装病,但医者却无法诊断出半点问题。只好解释为,王妃受惊吓所致,劳心动神,需要静养。 其实是因为和系统联系,需要消耗维持意识的大量能量,故每次她和系统联系完毕后,都会昏睡两天。此时的意识处于游离状态,身体和植物人差不多,以当前时代的科技水平,根本检测不出问题,药石罔顾。 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更多次的昏睡,侍者们也见怪不怪了。 倒是皇帝、贵妃、王妃的亲族,接连送了一批名贵药材,望其身安,早日诞下后嗣。 貌似大家都生怕她噶在后嗣诞生前。也有一些声音劝导宁王广纳良家女子,积极开枝散叶。 林盛南对此根本毫不关心。她彻底陷入了虚无主义,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当前时代的条件虽然不如现代,但毕竟是贵族,一切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 她逛宁王府如逛博物馆,还能近距离接触那些后世只能隔着玻璃柜欣赏的名器。 这个时代,架得非常空。她在原世界所知的历史上找不到任何一个对应。 她以为掉入了什么未来的全息游戏,或仍在梦境,但细节又无比的真实饱满。 堂前的滴落的雨水,檐下婢女低声的笑闹,微风拂过窗棱传来的“吱吖”声…… 她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不甚明亮的铜镜前映照出一双明亮的黑眸,眼尾上翘,皮肤光洁莹润。 比前世的林盛南多了养尊处优的丰韵,比莫娅菲多了当封建贵族被人伺候的倨傲。 倨傲……这种神态竟然也能有一天出现在她的脸上。果然阶级改变人。 从一开始根本不习惯别人的伺候,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过三月有余。 “夫人给人一种疏离感。”身后,宁王轻巧地靠近,举起一支金钿步摇,插入她的发髻。展翅欲滴的火凤,将镜前的女人装饰得明艳照人。 宁王举手投足俱是温柔优雅,无半分倨傲,对她又从来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耐心至极。 若不是开了上帝视角知道他是如何一个心狠手辣的究极变态,只怕她这种母胎单身很快要掉入男人的温柔陷阱。 “你之前应了我的,等十二训练归来,让她跟在我身边做贴身婢女,护我安危。这日子也到了吧。”林盛南开口道。 十二是阿玉作为王府影卫的代号。 “夫人别急,十二在训练中受了些伤,正在静养。待伤好后,定将人给你送来。”宁王笑容未变,抚住王妃肩脥,檀口轻启,悠悠道。 “什么?快带我去看看!”林盛南一下子跳起来,环佩叮当作响,一把甩掉宁王的手,急迫道。 宁王沉静的眼眸中泛起一层阴翳,声音却越发和煦:“本王竟不知夫人对本王豢养的影卫安危如此上心,夫人有心了。” 林盛南哪有空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一脚踏出院门,催促道:“快带我去!” 阴暗逼仄的堂屋,狭窄的床铺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房间里笼罩着浓重的药味,榻上的女子眼眸紧闭,胸口扎起白布,渗出隐约的血迹。 林盛南的心都要碎掉了。她大踏步走到床前,一把捞起阿玉的手。 手中触感冰凉,她尝试用系统交给她的内嵌在耳环上的识别仪暗暗扫描。 除她外无人可视的虚拟屏上显示出此生命体内息紊乱,气息十分不稳,心脉微弱,竟是快有出气没进气! 这是怎么回事!女主要提前死了,这个世界竟还没有崩塌吗? 她握紧阿玉的手,声音冰冷,质问道: “她究竟受了什么样的伤?竟会如此?” 宁王冷笑:“影卫的训练本就是九死一生,这样磨出的刀才足够锋利。十二能力不足,不堪为用,夫人何必如此挂怀。” 那眼神竟和看一只路边濒死的阿猫阿狗差不多。 “你还有没有人性!”林盛南怒斥,眼眶微红,“十二对你赤胆忠心,为宁王府出生入死,于乱賊中护我安危,这份恩情足以让我护她一世。” 宁王的眼神震动了一下,依然嘲道:“从前却看你不闻不问,甚至想方设法排挤十二出府,怎么如今倒转了性了。” 林盛南懒得解释,索性道:“你不懂,把人交给我,我会救活她。” 宁王深深地看向她,目光携着威压。林盛南毫无惧色地回望着他。 他眼眸漆黑,掩盖无数复杂情绪,终化作一声嗤笑,却是应下了。 林盛南将人带回屋后,又痛又悔,不断地在屋内踱步,心里大声地呼唤系统,等待响应。 要是早点揪着阿玉的下落不放就好了。什么训练,准是那变态疑阿玉生了贰心,各种折磨她。 而她当时,正陷入不知前路的深深迷惘中,不知何为真,何为假,世上已无任何可在意之事。不如随波逐流,了此残生。 直到看到阿玉面色苍白地躺在她面前,犹如一记耳光,将她打醒。 这个世界是真是假重要吗?有没有来自系统下达的任务指令重要吗? 阿玉,一个如美玉般无暇的少女,在她面前,饱受摧残折磨。 而在这个世界,还有无数如她一般的少女,困于底层,饱受欺凌压迫,不知自由为何物。 她好像醒了。 她来自自由的世界,享受了现代文明的雨露和教化。她能意识到这个时代除了阶级压迫仍存在的性别剥削。 哪怕女子也有习武读书的天赋,但机会总是让给男子。下到平民百姓,上到王公贵族,掌握资源的永远是男子,而女子,永远困于后院一方小小的天空。 贫妇围着锅炉,贵妇则围着男人勾心斗角。使尽浑身解数摇尾乞怜,当一枚合格的联姻棋子,家宅大妇,以求父亲,夫君的青睐。 再贵的妇人,也和窑子里的姐儿没有区别。 她心疼地抚摸阿玉的脸庞。 如何能把她当作一个虚拟人物?她的鼻息温热,怀抱温暖,曾那样鲜活地出现在她面前,负着她奔行千里。 她想念她如鹿般纯净的眸子,望着她。 明明是相同年华的少女,一个锦衣玉食,一个却遍体鳞伤,她再也无法无视自己的享受是建立在残忍的剥削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