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恒景/向哨】我所爱者,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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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恒景的1.6w字向哨故事,向导丹枫、向导丹恒 x 哨兵景元,枫景二人论 有较多云五篇幅,是一个关于牺牲、勇气、救赎,关于闪闪发光的少年人们的故事 一、因缘所「起」 「指纹识别通过,虹膜认证通过。向导丹恒,欢迎你回到塔。」 无机质的电子音响起,泛着寒气的金属门平缓地向两侧滑动开启,露出内侧纯白的房间。目之所及处尽是苍白一片,苍白的墙壁、苍白的屋顶、苍白的床,以及床上长发散落、皮肤苍白的睡美人。 丹恒的双眼被突如其来的白晃得酸涩,瞳孔极轻微地收缩了下。他撑着干涩眼皮,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床上的景元,眼神专注、略带困惑,似乎此刻看着的是一道需要穷尽一生去寻找答案的难题。 身旁的向导适时地唤回了他的注意,“向导丹恒,如您所见,塔的首席哨兵景元因精神力过载陷入昏睡,目前只能通过生命体征维持设备吊着一口气。塔尝试派出向导为景元进行精神梳理,但都无法与他达成建立精神链接需要的最低匹配度。” “此次向星穹列车求助,塔实属别无他法,只能请求作为景元曾经的向导转世的您尝试带回景元的意识,不然……” 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若是换了旁人,大抵都会下意识与她多说两句。丹恒却始终未置一词,只是在听闻“曾经的向导转世”时,眼神蓦地闪烁了一下。 小姑娘还想继续说下去,但丹恒已率先走进房间。她于是很识时务地住了口,冲着丹恒的背影行了一礼后先行离开。 随着“嘀”的一声,金属房门重新闭合。丹恒随声望去,此刻,先前是入口的地方也变成了一片晃眼的纯白。无尽的白色中,唯一的一点亮色便是景元手腕上绑着的红色发绳,摆荡在空气中微微摇动。 像是一段被突兀斩断的命运。 不知怎么,丹恒的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他顺着那抹红色走到床边,细细凝视着床上的人。昏睡中的景元眉目舒展,双目虽然紧闭,但唇却是微微翘起的,配上他原本就未语三分笑的一张猫儿嘴,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正沉浸在一场久违的好梦中。 不过,但凡看到景元的脸色和明显消瘦一圈的脸庞,便能看出他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景元流畅的下颌骨线条此刻锐利得仿佛一把尖刀,好像下一秒就会从内部将脆弱的肌肤扎破,渗出鲜血来染红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 丹恒不由自主伸出手去,缓缓贴近了景元的侧脸,却在指腹接触到柔软肌肤的一瞬,如梦初醒般停住了动作。伸出的手停留在了空中,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感受着指腹下肌肤微凉的温度,一时竟说不清自己此趟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报答景元的旧恩,从束缚他的过去中抽身吗? 不,丹恒的身体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的心脏在胸腔中鼓噪不停,失速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被听得格外真切。丹恒注视着沉睡中的景元,突然摸不准自己的心思了。 他前来此处,当真没有私心吗? 或许是感受到丹恒的触碰,景元口中突兀地逸出一声低吟,似是梦中呓语,打断了丹恒的沉思。他叹了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手伸出去握住了景元系着红绳的手。 入手是冰凉的,景元原本就白皙的手此刻近乎透明,能清晰地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握在手中就像一块冷极的玉。丹恒保持着与景元双手交叠的动作,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活跃的精神触须探出头去,试探着包裹住昏睡中的景元。 与此同时,一条青色的小龙出现在丹恒身边。这条龙是丹恒的精神体,不知为何身材迷你,只有成年人的手臂长短,让人很难把它看做威武的神龙。小家伙与丹恒是完全相反的性格,对什么都充斥着过分的好奇,此刻盘桓在丹恒肩头,睁着有些懵懂的眼睛向睡着的景元看去。 先前丹恒已经听说,昏睡中的景元不知为何本能地排斥一切向导,他以为自己也会收到景元精神力的抵抗,都做好了精神力被反震的准备。出乎预料的是,他伸出的精神触须轻易缠绕上了景元的精神力,随后,两者竟直接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地缠绕成了一股稳定的精神链接。 片刻后,强烈到几乎难以忍受的干涩与混沌扑面而来,感知敏锐的向导皱起眉头,感觉自己像是被沙尘暴突如其来糊了满脸,嗓子又涩又痒。 丹恒知道,景元自那人死后便再没与其他向导结合,先前也想过他如今的精神状态大概不容乐观。但当下的情况已经不是可以用不容乐观来形容的了,景元的精神就仿佛一棵百年银杏,外表看上去虽然郁郁葱葱,内部却早就被虫蛀空了,要不是景元底子好又善忍耐,根本撑不到他回来。 所以塔这么多年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没有给首席哨兵定期做精神梳理吗? 眉头紧锁的丹恒强忍住想咳嗽的冲动,将自己的精神力顺着链接传导过去。没有任何阻力,丹恒感到自己的精神力顺利地撞进了一团精神力,或者说,撞进了某个区域。 与此同时,丹恒肩上的青色小龙似有所感,突然起身飞向景元。他化成一束青芒,直直撞进景元的眉心,凭空消失了。 一团刺目白光在精神力中闪过,丹恒再睁开眼时,已与小青龙一道出现在了一处小小的院落中。又深又长的回廊、金灿灿的银杏树、袅袅蒸腾着热气的温泉池,以及一张摆着棋局的石桌。一切都是熟悉的景象,与丹恒曾居住过的小院并无二致。 这是景元的院落。丹恒自记事起便住在此处,曾与景元在此共度了十数年的光阴。而在更久远的岁月里,在丹恒这个名字尚不存在前,这处院落还有另一位主人。 明明该是厌恶这个对于曾经的他仿若囚笼的地方的,但此刻在景元的精神图景里见了这幅景象,丹恒的心头突突一跳,胸口随之涌起一股难以用言语说明的情绪,雀跃中夹杂了些许醋意,仿佛吃了一口酸橘子,一会儿甜丝丝的,一会儿又酸溜溜的。 他随意地在院落中走动了一圈,发现这院落竟是封闭的,就只有他眼前的小小一片。 对于哨兵来说,往往越是强大精神图景就越开阔,比如如今丹恒的两位同伴,穹的精神图景是广阔无垠的宇宙星图,三月七则是一整颗被冰雪覆盖的星球。景元的精神图景却只有一方小小的院落,对于一个顶级哨兵来说,逼仄到几乎无法容纳澎湃的精神力。 哪怕先前已经猜到景元对这座院落有特殊的情感,但丹恒还是心中讶然,或许,用特殊都不足以概括这座院落对景元的意义。这里对景元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与丹恒共度的时光吗,还是更古老的、他甚至无法参与其中的岁月? 他没敢再细想下去,怕接踵而至的联想会让自己心神动摇。丹恒摇了摇头,赶走了脑海中扰人的思绪,重新将目光落在院落中,渐渐发现了许多异状——温泉水不再流动,石桌上痕迹斑驳,银杏树枝叶稀疏,正中留有一道深深的伤痕,几乎将树干对半劈开。 丹恒心念一动,青色小龙裹挟着他的精神力游曳而过,所过之处,风开始吹拂、水开始流动,古旧斑驳的石桌石椅重新变得崭新,连银杏树都缓缓抽了新枝新叶,在风中轻轻摇动。随着这一切发生,丹恒的脸色逐渐苍白,他仰起头看着几乎贯穿银杏树的伤痕,将手轻轻贴上了树干。 大脑传来阵阵钝痛,警告他精神力使用过度,丹恒却仿佛无事人一样,只面色平静地、源源不断地将精神力传输过去。焦急的小青龙飞过来,发出些嗷呜嗷呜的稚嫩叫声,用牙齿不断拉扯丹恒的袖子。而丹恒只是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在小青龙的脑袋上点了一下。 “乖,别闹。”丹恒说道,“让我再试一下。” 但丹恒的尝试并未成功,直到他面如金纸、被迫放弃时,那道伤痕依然横亘于银杏的树干上,张牙舞爪的,似乎在嘲笑他的徒劳。 真是奇怪,不应该是这样的。 除非…… 丹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种可能性。 除非,景元曾经的精神链接,是被他自己强行斩断的,代价就是在精神图景中,留下了这样一道残酷的、可怖的、永远无法再被消除的疤痕。 他回头望向身后,不知何时出现在温泉池中的景元正闭着眼沉沉睡着,脸色看上去比他在外面见到时好了不少。丹恒松了口气,至少,他的努力并非全然无用。 小青龙这会儿早晃着尾巴朝景元飞去,嗷呜嗷呜叫着,嗓音细细尖尖、稚气未脱,想要呼唤出景元的精神体。 景元的精神体应该是一只踏浪雪狮子。之所以是应该,是因为在丹恒与景元共度的十几年中,他只在传闻中听说过踏浪雪狮子的存在,自己却从未亲眼见到那只传说中通体雪白的慵懒大猫。 小青龙此时已飞至景元身边,正用狭长的龙吻去顶景元的侧脸。就在这时,温泉池的水面突兀地震荡起来,一声低沉而威严的龙吟声蓦地响起,如平地惊雷般震彻云霄。小青龙吓得全身鳞片都要炸开,头也不回就往丹恒背后躲,待到周围再度平静后才敢探出头来,既好奇又胆怯地看向温泉池中浮出的青龙。 这是一条真正的青龙,碗口粗大的龙身上,一片片龙鳞泛着暗青色的光,双眼似通透玉石,此刻看向丹恒的眼神绝非善意。 但真正让丹恒惊疑不定的,是从青龙身上传来的、无比熟悉的向导之力,与小青龙身上流淌着的分毫不差,就仿佛这条青龙原本也该是他精神力中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先前一直昏睡不醒的景元睁开了双眼,水潼潼的金眸中还氤氲着一丝困倦,他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真是舒服啊。” 说完后,他好像才注意到丹恒似的,唇边绽出一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完美弧度,“好久不见啊,丹卿,这次多亏你啦!” 二、一脉相「承」 昏睡多日的景元终于清醒,一睁眼便看到床边双目紧闭的丹恒。大约是先前消耗了太多精神力,此时的丹恒面无血色、呼吸急促,连握着景元的手都是冰凉一片,正几不可查地颤抖着。 景元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松松环住他的手却在一瞬间收紧,力道之大,让毫无防备的景元吃痛地倒吸了口凉气。他抬头看去,果不其然撞进了一双天青石般澄澈又纯粹的眼眸中。 似乎被蛊惑般,景元下意识开了口,“丹卿,有没有人夸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丹恒闻言,略带惊诧地看向景元,嘴唇嗫嚅许久,欲言又止。 景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不得了的话,他晃晃还有些困倦的脑袋,试图唤醒沉睡的理智,“哈哈,我开玩笑的,丹卿莫放在心上。” 真是糟糕,总是不知不觉地就把丹恒当作了故人。只是那双眼睛,实在是太熟悉了。 景元喟叹一声,突然觉得一阵朦胧睡意向他袭来。大概是先前精神力暴动太久,大脑一直未得到充分的休息,此刻终于松懈,稍一放松,先前积压的疲惫感便加倍涌出,把他整个人淹没过去。他打了个哈欠,在床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重又进入黑甜梦乡。 在景元睡着的前一刻,丹恒依然没有松开他的手。那只手是有力的、可靠的,只是握着便让人安心,景元不由紧紧地握了回去,就像是握住了过去的岁月中总是会伸向他的那只温暖的手。 景元再度苏醒时已是一日后。在他沉睡的一日间,隐隐约约感到丹恒似乎又几次出入他的精神图景,用精神力在其中缝缝补补,屡次拼着把自己精神力掏空的风险,竟在短短一日内,就将景元的陈年旧伤治好许多。 第二日,前来检查景元身体状况的医生,对着手中的体检报告啧啧称奇。景元听着医生的惊异之辞,心下也是讶然,便侧过头去,看向安静站在窗边的丹恒——此时他已由先前为了防止精神力暴走的白色囚室被转移到了看护病房——丹恒微微低垂着头,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恰好在他的脸上投落下一小片阴影,即便景元努力去看,依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医生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注意事项,间或夹杂着两句感叹的话语,但景元根本分不出心思去听。他保持着礼节性的笑容,不时点两下头,眼神一个劲往丹恒那儿瞟,就差把送客二字直接写在脸上了。 医生见状,识趣地告辞离开,临走之前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看着景元说道,“冒昧一提,您是否考虑重新建立精神链接呢,比如,与这位丹恒向导?” 景元身上原本温和的气质随着这句话突然冷了下去,他看了一眼医生,眼神冰冷如同正看着一个死物,但下一瞬,他又重新换上了那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谢谢您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医生被来自顶级哨兵一瞬间释放的威压惊得背后冷汗直冒,若非此刻脚下发软,他几乎要以为那一眼只是自己的错觉。他不敢再多停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脚下步子飞快。 景元重又看向丹恒。刚刚那一眼的角度不在丹恒的视线范围内,他应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丹恒此时望着景元,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景元摸不清他的所思所想,与那双洞若观火的青色眼瞳对视片刻后,率先开了口,“此次多亏了丹卿,景元感激不尽,实在是无以为报。” 大概是听出了景元话中明晃晃的疏离,丹恒抿起嘴唇,神色有些紧绷,“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我此次回到塔,就是为了报恩。” 对丹恒口中的报恩,景元自然心知肚明。 因相同的精神力波频,丹恒自出生起便被视作那人的“转世”,不得不替那人赎还与他并无关系的罪孽。或是出于怜悯、或是出于私情,景元与塔据理力争,将丹恒接到自己身边亲自教养长大,但也从此将丹恒囚禁于一方小小的院落中。待到十三四岁的少年丹恒日日落寞地向院外张望时,景元心下不忍,最终托星穹列车的友人带走了丹恒,自己则一力承担了塔对于他私自送走丹恒一事的怒火。 但那些根本算不上他对丹恒的恩情,当年的事,终归是那人,或者说他们欠了丹恒的。只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丹恒此刻并不清楚。 算了,暂时不去想这些了。景元摇了摇头,重新看向丹恒。 丹恒的眼神是诚挚又执着的,像是迫切想要证明些什么一样,明亮得几乎要灼伤景元。景元突然很想开口问丹恒一句,这一切真的只是报恩吗? 如果只是报恩,丹恒为什么要瞒下他精神图景中的青龙,又为什么要冒着彻底榨干自己的精神力的危险替他疗伤?要知道,向导一旦耗尽了精神力,就会陷入永久的过载,好一点的从此成为普通人,差一点的可能当场就会失了性命。 如果只是报恩,丹恒真的有必要那么拼吗? 但到最后,景元终究没问出口,他只是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谢谢你,丹恒。” 之后的一个月中,丹恒按照医嘱每三日为景元进行一次精神梳理,慢慢疗愈景元多年未与向导结合而遗留的许多暗伤。为了方便,丹恒搬进了景元的住所,住回了那座他曾生活过十几年的院落中去。 再度踏入熟悉的院落时,景元明显感到了丹恒的情绪波动,虽然他脸上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耍酷样子,但是从临时精神链接中传来的精神动荡却是无法隐瞒的。 景元不由想起多年前他将丹恒送走的决定,那并非全然是对丹恒的怜惜,还有一部分出自他自己的恐惧——丹恒与那人越来越相似了,连看他的眼神都是如出一辙的,充斥了某种几乎可以被称作爱慕的情愫。而且,大抵是丹恒更加年轻的缘故,丹恒眼中的爱意更坦率也更炽热,让景元几乎落荒而逃,只能选择送走丹恒来斩断本不该出现的绮念。 只是如今…… 景元看着走在他身前的丹恒挺拔的背影,心口隐隐泛起一种奇妙的预感。 只是如今,他当年逃避的事情,或许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了。 在与丹恒朝夕相对的日子里,景元明显感到丹恒对自己的态度逐渐亲近,乃至于看向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接近当年。 直到某一日,为庆祝景元康复,某位友人送来了一壶陈年佳酿。景元这些日子一直被医生勒令清淡饮食,多少有些馋酒了,便拉着丹恒硬是要小酌两杯。不过,或许是因为许久未喝了,景元错估了自己的酒量,几杯下去,竟然醉了。 酒是色媒人。晕乎乎的景元还想继续喝,却被丹恒强硬地捏住了手腕,抢走了他手中的酒盅。景元呆愣楞地看向丹恒,越看越觉得丹恒哪哪儿都长得好看,像极了他心心念念的意中人,便大着胆子凑上前去,主动吻上了丹恒的嘴唇。 丹恒的唇上还带着酒的香气,景元只觉得这双嘴唇又软又热,实在是太适合亲吻不过,辗转厮磨片刻,便将尚无经验的丹恒亲得浑身发烫。丹恒试探着将景元揽进怀中,见景元似乎并无抵抗的意思,手便环住了景元的腰。 手指轻轻拂过背脊的酥麻让景元不由打了个寒战,他猛地醒觉过来,一把推开了丹恒。酒让他失了分寸,色让他心旌动摇,差一点,就真要把丹恒当作那人了。但丹恒不是那人的转世,更不是那人的替身,丹恒就是丹恒,景元意识到,在他想明白自己的感情之前,他不能如此轻贱了丹恒的心意。 “丹卿,实在抱歉,”景元讷讷着开了口,语气诚恳,“是我一时昏了头,把你当作……冒犯了你,实在抱歉。我知道的,你对我应该只是受到了他的影响。” 丹恒看向景元,眼神仍是平静的,景元却从中看出了几丝委屈,“我不是丹枫的转世,我喜欢你跟丹枫无关。” 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说出这个以往仿佛禁语一样的名字。 “景元,你应该明白的,”丹恒的语气渐渐焦躁起来,他迫切地说着,似乎是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我会喜欢上你,不会是因为丹枫和景元的过去,不会是因为我们是匹配度很高的向导和哨兵,仅仅是因为你是景元,而我是丹恒。” “我原以为你和我是相同的想法,当年才会冒着塔的大不韪让我离开。但我现在不懂了,景元,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 景元沉默着,半晌后叹了口气,“是我亏欠了你的心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丹恒的话尚未说完,景元突然凑上来,在丹恒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一下。与此同时,景元偷偷在丹恒的掌心写下几个字——稍安勿躁,精神图景中详谈。 许多事并不适宜在无时无刻不被塔监视着的现实中向丹恒和盘托出,现在,只能让丹恒暂且等等了。等到下一次精神梳理的时候,他将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丹恒。 果然,就像他先前预感的那样,这一次,逃不掉了啊。 等丹恒再度进入景元的精神图景时,景元早已在那里等着他。前几次梳理中不知所踪的青龙此刻正安静地盘桓在景元身旁,冲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小青龙龇牙,把小家伙吓得一个劲地往丹恒背后躲。 景元在青龙头上拍了几下,青龙这才收敛。小青龙见状,好奇地从丹恒背后探出脑袋看向景元,见景元冲他招招手,便巴巴飞到了景元面前,欢喜地用自己的小脑袋去蹭景元的手。景元被他蹭得直笑,颇有技巧地抚摸起小青龙来,直把小家伙摸得跟只小猫一样,眯着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丹恒在景元对面坐下,“所以,有什么话是不能在现实中说的吗?” “丹恒,我想你已经知道,”景元抚摸小青龙的动作放缓,“我曾经有一位向导,名唤丹枫。” “我与丹枫是搭档,也是爱人,我们一起参与过大大小小的任务,逐渐成为了塔的首席搭档。但在几十年前,丹枫突然做了一件事,在塔中引发了一场名为饮月之乱的暴动。我奉命将丹枫捉拿,他原本是要被直接处死的,但是因为我自愿斩断与丹枫的精神链接,此后一生为塔效力,塔的高层最终同意在将丹枫处死后,将他的精神力转世。” “而这个转世,就是你,丹恒。” “不,我不是他。”丹恒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收紧,“景元,我不是丹枫。” “是的,你不是丹枫。”景元伸出手去,安抚似的摸了摸丹恒握紧的拳头,“丹恒,我不能轻率地答应你的表白,是因为丹枫还没死。” “我想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关于一群被称作云上五骁的年轻人,与塔之间的对弈。” 三、峰回路「转」 一切要从许久之前开始说起。 那时,塔的首席中,有一对难得一见的女性搭档,哨兵名唤镜流,向导名唤白珩。镜流与白珩是心意相通的挚友,她们二人在某次任务中结识了就职于工造司的向导应星与效力于丹鼎司的向导丹枫,因彼此性格相投、理念相似,四人很快便混熟了,成了交情甚笃的好友。 后来,镜流收了个哨兵徒弟,也就是景元。景元是个外向开朗的小太阳个性,很快就借着镜流小徒儿的身份与几位前辈打成一片,久而久之,也和四人组结为至交。因他们五人屡屡在塔的任务中建立功绩、立下奇功,被当时的民众们称作「云上五骁」。 在某次任务中,为保护队友,景元只身引开追兵,精神力跟不要钱似的烧,多亏丹枫赶到才没有因为过度消耗命丧当场。丹枫不得不强行与景元构筑了临时精神链接,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填补景元的亏空,不过这一结合却让二人发现,彼此之间的精神匹配度竟十分之高,甚至高过镜流与白珩,就像是天生一对的向哨拍档,合该是要走到一起的。 自那之后,景元与丹枫便逐渐亲密,最后也水到渠成地结合成为了搭档。只是,他二人比镜流白珩更多前进了一步。 在一次月下对弈后,丹枫情不自禁亲吻了眼睛明亮如同猫儿的景元,以月华为证、以银杏为媒,向景元诉说了扑朔的情思,得到的回应是一只扑进怀中的小猫,眼角眉梢俱写着雀跃与欢欣。 在确认情侣关系后,二人日常生活中更加亲密,甚至因为总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亲亲热热、黏黏糊糊坐在一处,遭到了五人组中唯一没有搭档的应星的严厉谴责,抗议他俩违反了「云上五骁单身人士保护法案」。 与其他向导更擅长进行支援和回护不同,丹枫的精神波频与哨兵相似,是罕见的具有强攻击性的向导。在与景元结合后,丹枫便时常陪着自家的小爱人训练精神力,有时二人兴致来了对练一局,尚且稚嫩的景元总会被江湖经验丰富的丹枫打趴下。每当这时,景元便赖在丹枫怀里不肯起来了,非得丹枫多给他几个亲亲才能哄好。 因为自身的特殊性,丹枫一直在进行有关精神力的研究,研究着研究着,却意外发现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对于哨兵与向导来说,精神力既是强大的武器,也是跗骨之蛆,以一种缓慢而无法逆转的方式,逐渐「侵蚀」着他们的理智,这种「侵蚀」被称作魔阴。当哨兵与向导彻底魔阴时,便会精神力崩溃,好一些的精神混乱、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差一些的则会彻底丧失理智,转而成为被精神力cao控的一具空壳,作为塔的敌人被强制清除。 原先,关于魔阴的程度,塔宣称只与每个人的天赋与使用精神力的方式有关。但丹枫分明发现,塔中不少哨兵与向导的精神力「侵蚀」竟有被人为催化的痕迹,有人加速了他们的魔阴。丹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内心惊涛骇浪,表面却不动声色,继续深入调查,最后确认了这些被人为魔阴的向导与哨兵,都曾对塔的高层的意志提出过直接或间接的反对,他们是塔的最高意志集团中的不安定因子,是需要被提前清除的祸根。 这意味着,这一切背后的幕后黑手,正是如今的塔。哨兵与向导们为塔卖命,塔却一手掌握了他们的生杀大权,想要谁死便能让谁死。 这太过骇人听闻,即使沉稳如丹枫,也一时束手无策。于是,丹枫将正好前来找他的景元拉到怀中坐下,把下巴抵在他的发顶上,声音哑然地问道,“景元,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曾视若真理的规则竟然从根源上就是虚假的,你该如何?” 景元伸手覆盖住丹枫放在他肚子上的手,“虽然不知道哥在烦恼什么,但是我记得哥以前教过我,如果规则不公,那就去打破规则。” “况且,丹枫哥会这么问我,想必已经有所决断了吧。” 丹枫不由叹了口气,这小家伙是越来越把他彻底吃住了,确实,他无法对这事视而不见、缄口不言,即使他孤身一人、即使他势单力薄,他也想要去改变现状、打破阴谋。更何况…… 景元笑着仰起头来看向丹枫,“别担心,丹枫哥,还有我在呢,我可是未来的首席哨兵!” 更何况,他并非只有自己,他还有值得信任的朋友们与可以依赖的搭档。丹枫凝视着景元的笑颜,突然有了信心,或许,「云上五骁」真的可以改变世界。 当丹枫在月底的五骁聚会中说出了自己的发现时,所有人都沉默了,其中以怀着一腔热血、想要尽快成为首席为塔效力的少年景元沉默得最久。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率先开口的是应星,口吻与个性一样果决, “这件事,必须被公开。” “公开之后该如何?”白珩顺着应星的思路接着说道,“那些高层会不会不认?” 应星又问,“公开之后,还会再有塔吗?” 言虽未尽,在座众人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样的发现会彻底动摇塔存在的根基,在哨兵与向导间产生了信任危机的塔很难继续延续。 丹枫却摇了摇头,“光公开还不足以颠覆塔,只有找到能逆转这种污染的方法,我们才有能与塔一战之力。不然,塔大可以人为催化反抗者们的魔阴进程。” 镜流此时也终于开口,语气中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推翻塔,重塑塔。” “塔不该成为任何利益集团谋利的工具,我愿意为了塔的纯洁性而战。” 白珩与镜流心意相通,“我们俩是搭档,你可别想抛下我自己去做危险的事。” 应星冷笑一声,“别说得这么悲壮,结果如何还不一定呢。” 丹枫与其他三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还有我。” 唯独景元并未说话。年轻的哨兵面色惨白,无法接受这个来自他所热爱的地方的可怕阴谋。丹枫感受到从精神链接中不断传来的负面情绪,轻轻握住了景元的手,“别怕,景元,无论发生什么,还有我们四个在前面顶着的。” 其余三人也关切地看向他,眼神中充满对后辈的爱护。 白珩率先嚷嚷起来,“我们元宝还小着呢,这么危险的事,就不要让他掺和进来了吧。” “是啊,我们四个人,绰绰有余了吧。”应星附和道。 镜流虽未言语,但似乎也认可了二人说辞,并不想让景元置身于危险之中。 但是。 “不。” 景元开口了。他的嗓音哑得不像样子,脸色苍白一片,眼睛却越来越亮,亮得像两团火,“我也要一同参与。” 景元反握住丹枫的手,刻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喂喂,我说你们几个,别总把我当孩子看啦,我早就是个可靠的大人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应星带着笑意打趣道,“明明就是个小屁孩,装什么大人呢。不过,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云上五骁」总要齐齐整整的才是「云上五骁」。 在之后的一个多月中,五人详细商讨了这次行动的计划。 想要推翻塔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光靠他们五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他们还要寻找更多可能的助力。需要有人去联系活跃在民间、亦正亦邪的侠盗组织「星核猎手」——应星主动领命了,需要有人去整合散落在塔之外、尚存的黑暗向导与哨兵们——镜流说这件事可以交给她,需要有人找到逆转魔阴的方法——除了丹枫之外不作第二人之想,以及,需要有人留在塔的内部居中策应。 讨论到这里时,所有人齐齐看向景元。这个任务对于景元来说是最合适的,他是塔如今最器重的年轻哨兵,不出意外,必然是塔的下一位首席。而且景元人缘好、人脉广,和塔中的向导哨兵们多少都有所接触,之后若是他在塔内呼吁大家一同起义,相比也能获得更多的支持。 “可以吗?”镜流问他。 “嗯,”景元点了点头,“相信我吧,我能做好的。” 而在此之外,还需要一个能让所有事顺其自然发生的借口,一个引爆一切的引子。 白珩歪着头,语气轻松,“比如,我的死亡怎么样?” 丹枫喉头一涩,同时感到景元握着他的手颤抖起来。应星垂头不语。镜流严肃地看向白珩。唯独白珩自己毫不紧张,自顾自继续说着。 “我原来就不是最厉害的向导,能当上首席纯粹是因为和镜流的结合度高。在「云上五骁」里,我也是最没什么值得说道的。我先前以为这些都是命运眷顾,现在看来,这倒更像是命运把我推到了这个位置,去成为这个引子。” “况且,这个借口大概是最合情合理的吧?镜流会因为失去向导加速崩溃,转化为黑暗哨兵,丹枫和应星可以因为失去好友心智大变,违逆塔的意志,顺理成章地脱离塔。这之后,一切的计划就都能如预期那样发展……” “我不许。”镜流打断了白珩,声音中罕见地染上了几丝焦急与怒意,“我们自然能找到更好的引子,你不要乱想了。” “哦。”白珩应了一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并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一个引子出现。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白珩那夜的话竟然会一语成谶。 白珩与镜流搭档出了一个任务,逮捕一名军火头子。原本一切顺利,但没想到军火头子看到自己逃脱无望,竟然用自己的精神力引爆了高强度的精神炸弹,癫狂地笑着,要拉方圆百里内的所有人共赴黄泉。 在危机面前,白珩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用精神力将镜流包裹住后,一个飞身扑上去,将精神力炸弹封存进了自己的精神图景。那一瞬间,原本精神力评级只有A的白珩竟然爆发出了SSS级的潜力,硬生生以自己的rou身抗住了这场可怖的爆炸。 镜流想不通白珩怎么会有如此敏捷的身手,她只来得及在爆炸发生后冲过去握住了白珩的手。 白珩面如金纸,呼吸微弱,脸上却满是笑意,问镜流,“我这次,算是个英雄了吧?” 镜流轻声回答她,“嗯,你比我厉害多了。” 白珩又说,“引子已经就位了,去吧,去引爆这个世界吧。” “好,「云上五骁」会改变这个世界的。” 感受到掌中温度逐渐变低,镜流的眼角氤氲出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落在白珩脸上。白珩已经阖上了眼,似有所感般轻声问了一句,“下雨了吗?” 下一秒,她的身体与精神力同时消弭无形,镜流的掌中只剩下了一团冰冷的空气。 之后再无意外。 丹枫和应星联系上了一批与他们关系亲近、又已上了塔的死亡名单的同僚,和他们共同演了一出戏。表面上看起来是失去好友的两位向导失了理智,尝试研究死而复生之术却引发了精神力暴乱,杀死了许多同僚,实际上是丹枫找了个借口让那些人死遁逃走,让应星也假装在暴乱中失踪,顺理成章脱离了塔的监管。 而丹枫,由于他的任务机密等级最高、决不能被塔发现,只有在塔的眼皮子底下真真切切地死一次才能彻底脱身,因此,他留下来被景元抓住,在景元与塔的“讨价还价”下被判处死去转世的刑罚。实际上,丹枫与景元早已合计好,将丹枫的一半精神力剥离投入轮回,剩下的一半则随着服下假死药的丹枫的躯体一同偷偷运出塔。有那一半轮回的精神力加上景元打掩护,塔便不会意识到丹枫其实还活着,丹枫也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去寻找逆转魔阴的方法。 这便是「饮月之乱」的全部真相。 在丹枫行刑前一日,丹枫与景元二人匆匆话别。丹枫注视着眼前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的小爱人,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景元最是懂他心思,便主动提出了二人互换精神体的建议,于是,踏浪雪狮子随丹枫远走,青龙则沉睡于景元的温泉池中。 在这之后,镜流也按照剧本安排,因为失去向导加速魔阴进程,堕化成黑暗哨兵后叛逃出塔。至此,一切就位。 而现在,丹枫终于找到了逆转之法。他向早已做好准备静静等待着的应星、镜流、景元三人传递了消息,抚摸着景元留给他的雪狮子,叹了口气,似乎要把这么多年挤压许久的情绪也一同排出体内。 这场延续了几十年的反抗终于要迎来尾声。 星火将燃。 四、「合」而为一 星历2023年11月1日,一个看似平凡而又注定不凡的星期三。 最开始只是塔的中央网络突然波动了一下,只造成了几秒钟的内网瘫痪,随后便又恢复正常。这次小小的网络波动没能引起塔的高层的注意,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交谈着,在几句话间就决定送几个“不听话”的哨兵向导上路。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岔到了景元身上去。有人说起景元最近和丹枫的转世过从甚密,似乎有变得失控的苗头。坐在首座的人闻言沉思片刻,用手指敲击了几下桌面,“处理掉吧,可惜了。” “可惜了。”银狼将口中的泡泡糖吹出一个巨大的泡泡,含混不清地说道,“塔的防火墙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是怕被注意到我还挺想多玩一会儿的。” “先做正事,”卡芙卡语气温柔,“等结束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知道啦!”银狼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几乎出现了残影。几分钟后,她双手一推桌面,整个人向后仰倒在椅背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搞定!塔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电子门禁都已经消失,可以通知他们开始行动了!”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刃闻言睁开了血红色的双眼,他的右手在轻微颤抖着,不过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卡芙卡见状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稍安勿躁,阿刃,还不到你出场的时候。” 刃笑起来,神色癫狂,“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了吗,镜流?”当年在饮月之乱中脱身的哨兵,看着身侧正不断擦拭着昙华剑的蒙眼女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杀意。 “这么多年了,该有个了断了。”镜流依然在擦拭昙华,她的声音很冷,冷到只是让人听着就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冻伤。 这些被镜流集结到一处的黑暗哨兵向导们,此时正埋伏在离塔不远处的一处居民区中。他们正安静地蛰伏着,等待一个信号,一个他们的盟友传递而来的,代表着行动开始的信号。 直到一艘闪着金光的列车突兀地从空中飞过,有人认出了那是星穹列车,率先拎起武器站起身来。镜流用昙华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走在了一众人等的最前方,昙华剑直直指向塔的方向。 “行动起来吧,现在,该是引爆世界的时刻了。” “引爆世界?”星穹列车上,三月七趴在窗户边向外张望,“待会儿会有一场大爆炸吗?” “不,”姬子坐在一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只是一个说法。” “话说回来,姬子姐,”一旁的开拓者凑到姬子身旁,“怎么就答应了丹恒,让星穹列车帮助那位首席呀?” “那位是星穹列车的故人,”姬子熟稔地在开拓者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况且,那位对于丹恒来说,有重要的意义。” “真的吗?”开拓者想起丹恒提起过去时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多少有些咋舌,“没察觉到呀。” “真的哦。”三月七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小丹恒每次提到那位时,脸上都会不由自主浮出笑意呢!” 姬子笑起来,调侃地睨了一眼开拓者,“你呀,还是太年轻了。” 还是太年轻了。 这是丹枫看到护在景元身前的丹恒时的第一个想法。 那张面孔与他全然相同,但眼角眉梢中尚透着几分稚气,此时明明作为向导应该做好支援哨兵的工作,却挡在了景元的身前,小心地戒备着这个突然出现在病房中的斗篷怪人。 一刻钟前,在星核猎手的骇客支援下,塔中的防御系统全面瘫痪,镜流领着一众曾经被塔谋害过的黑暗哨兵向导们现身,与星核猎手汇合后一同杀入塔内。 作为留在塔中居中策应的一方,景元早已私下里向大多数向导哨兵“状似无意”地透露过塔的秘密,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如今见到镜流现身,又有众多黑暗哨兵向导以身为例,这颗种子便迅速破土而出,在每个人的心头扎了根。 塔真的一直在cao控他们吗? 一时间,负责守卫的哨兵向导都心神大乱,没多久就被镜流领导的队伍冲破了防线,甚至其中不少顺势加入了反抗军,誓要向塔的高层问到个真相。 丹枫就是在这时混入了塔,为了防止被发现身份,他穿了件过于宽大的斗篷,把全身都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因为有踏浪雪狮子在,丹枫很轻松地就确认了景元的位置,一个闪身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进了首席哨兵休息室。 待他一转身,看到的便是阔别许多年的景元,以及如今站在景元身前,与他长了同一张脸的年轻向导。丹枫认出,那就是他当年假死脱身时割弃的半身。 面对着冲他龇着牙的小青龙,丹枫伸手取下了斗篷,“景元,我回来了。” “他要回来了?” 那一日,在景元的精神图景内,被景元所述之事震撼到久未能言语的丹恒,在终于开口后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丹枫是否将归返。 不然,景元何必费如此多的口舌,只是为了拒绝他的告白? 丹恒努力压抑住心里的酸涩和苦闷,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是平稳的,但依然压抑不住余音中的一丝颤抖,“景元,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你忘不了丹枫。” 等待许久的景元显然没想到丹恒说出的话居然是这句,原本抚摸着小青龙的手蓦地一顿,片刻后失笑起来,“哈哈,有时候我在想,当年丹枫是不是把孩子气的一面全都留给你了。” “我此番与丹卿言说此事,只是想要邀请星穹列车加入我们的计划。在此次行动中,还差一个可以不受塔监视、能及时传递消息的角色,而星穹列车作为局外人,是最合适不过的。” “放心,这次行动对星穹列车并无危险,只需要星穹列车与星核猎手保持联络,在星核猎手黑了塔的系统后从反抗军的上空出现,传递行动开始的信号就可以。” 丹恒沉默片刻,虽然这会儿景元在与他谈论严肃之事,但他总是岔到别的思路上去,不受控制地思考起他和景元算是什么关系。 景元或许是从精神链接中察觉到了他的疑虑,继续说道,“丹恒,严格来说,你和现在的丹枫,各自是曾经的丹枫的半身。那么,你们便都是我的爱人。” “不过,现在谈个人感情还太早了。或许,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们可以再好好谈谈这个问题?” 丹恒抬起头去看景元的眼睛,诚挚又温润,坦坦荡荡,毫无掩藏。 鬼使神差,丹恒说了一句,“好。” “星穹列车,不,我愿意与你并肩作战。” “我们正并肩作战。” 在前往塔最高层、属于塔的话事人的办公室的路上,景元敏锐地察觉到了此刻丹恒的紧张。他心下有些柔软,丹恒虽是丹枫的半身,却没有过去的记忆,他的生命尚没来得及直面血与火的残酷便被景元送离,仔细算算,以他的年岁,在景元眼里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别紧张,丹恒,我们正与这么多勇敢的人们并肩作战。”景元引着丹恒从塔身的玻璃结构中向外看去。 黑发的星核猎手挥舞着破碎的剑,砍倒了一个几秒钟前还在与他们并肩作战,现下却突然魔阴转头攻击他们的哨兵——这是塔的最终防线,但也彻底坐实了塔暗中cao控所有人的罪名;镜流身影灵动轻巧,辗转腾挪间将发狂冲上来想将自己作为炸弹的魔阴向导踢出去十多米;还有许许多多熟悉或陌生的身影都在战斗着,即使他们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但他们的眼神是坚定的,脚步是向前的,每个人都用尽全力奔赴向属于自己的战场。 就像景元与丹恒、丹枫三人一样,此刻,他们也在走向属于他们的战场。 之后的事情顺利到难以想象。 当景元一脚踢开话事人办公室的大门时,正撞上气急败坏的话事人打算从隐秘的安全通道逃走。踏浪雪狮子咆哮着扑过去,硕大的身躯直接压倒了惊慌的话事人。在话事人惊恐的眼神中,景元笑眯眯地走过来,给他拷上了能抑制精神力的枷锁。 至于其他的高层,也在三人的默契配合下全都被一网打尽。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几个小时前他们刚准备要铲除的首席,竟然在几个小时后就让他们全都成了阶下囚。 而此时,塔外的战斗也接近尾声。 镜流和刃知道丹枫掌握着逆转魔阴的方法,此时便都未下死手,只是将那些突然魔阴的同袍们打晕了。他们现在守在这里,并非为了对付敌人,只是为了防止被塔的高层控制突然魔阴的哨兵向导们冲进居民区,伤害无力抵抗的民众。 在镜流以一记漂亮的剪刀腿,将最后一个魔阴哨兵绞晕后,一切尘埃落定。刃走过来,他已与当年的应星判若两人,唯独张狂的气质依然不变,“这么多年,身手还是这么漂亮。” “彼此彼此,”镜流取下了遮住眼睛的布条,那张布条上绣着一只小狐狸,她握着布条,冲着天空仰起了脸,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刃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不由也想起了那位故人,于是同样沉默下去。 终于结束了。 你看见了吗,白珩? 真相被公开,罪行被清算,「塔」被彻底颠覆。新的体制出现,在一次面向全体哨兵向导的会议后,大家一致决定,以后不再有「塔」,取而代之的是「仙舟联盟」。仙舟之间相互监督、彼此牵制,既为盟友,又互相掣肘,想必不会再重蹈「塔」的覆辙。 而关于其中作为中央仙舟的「罗浮」的领导者,除「云上五骁」外不作二想。 只是,刃摆了摆手说太麻烦,他更乐意继续跟着星核猎手的伙伴四处周游,可不想天天处理什么公务。 镜流说她年纪大了,该找个地方享享清福了。 丹枫还忙着和丹恒对峙,争夺景元的归属权,根本没有闲心想别的。 于是,这担子便顺理成章落在了景元的身上。景元哀叹一声,说真的,他也不想天天坐在办公室批文件好吗? 丹枫先前发现的逆转魔阴的方法,也作为新的技术投入应用。无数先前受困于魔阴,甚至是已经魔阴的哨兵向导们感受着身体里被侵蚀的理智一点点复原时,眼中不由自主落下热泪。最初加入塔时那种炽热的、意气风发的、想要有所作为的心情再次复苏,他们高呼着「云上五骁」的名号,与多年前那个满是少年意气的自己重新相逢。 不过这些,暂时都不是景元关注的重点,他目前,正和他的两位向导伴侣忙着培养感情。 丹枫的归来,让谁才是景元的合法伴侣这一问题再次浮出水面。丹枫认为丹恒只是他当年为了假死脱身不得不舍弃的一部分,而丹恒则以“这么多年都不在景元身边,你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怒怼回去。 每到这二人开始幼稚地斗嘴时,景元便笑眯眯地托着腮帮子在一旁看戏,有时还主动煽风点火,故意当着另一人的面说一句“这么多年好想丹枫哥”,或是“我一直都知道丹恒的心意”,直把另一人说得两眼冒火,恨不能将这只捣乱的坏猫当场就地正法。 实际上,景元如今也说不清自己的感情。丹枫与他共享着过去的回忆,他们共同背负了那么多的责任与使命,顶着巨大的阴谋在分别这么多年后终于重聚,景元自然是爱他的。但丹恒从出生起便一直在他身边长大,丹恒的爱意纯粹、诚挚、热烈,那时与丹枫分离的景元自然而然地也在丹恒身上倾注了爱意,久而久之,便也就放不下了。 景元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同时爱着丹枫与丹恒,对此,他倒是接受良好。若是问他,景元便会微笑答道,“他们本就都是丹枫,而丹枫是我的爱人,那他们同时是我的爱人,也不奇怪吧?” 而且,这二人本就各是作为景元向导的丹枫的一半,此时竟然能同时与景元建立精神链接,只是在与景元心念相通的时刻,平白无故感受到另外一个碍事的家伙的心情,多少让丹枫、丹恒二人有点不爽。 大概是感受到景元的态度,丹枫、丹恒两人在经过一段漫长的看不顺眼后,终于默认了彼此的存在。 就是景元在接受了来自丹枫与丹恒的双倍爱意后,也不得不承受来自丹枫与丹恒的双倍情欲。每每被两位身强力壮的向导从天黑一直折腾到天亮的景元表示,他的两位向导,一位宝刀未老,一位朝气蓬勃,真叫他这个禁欲了几十年的哨兵颇为吃不消啊。 就像童话故事一样,在打败了反派后,一切都会往明朗的、完满的方向发展。 镜流决定在仙舟各处走走看看,她的身边带着一个狐狸一样的娃娃,若问她,她便会说,“我完成了对她的诺言,自然要带她去看一看改变了的世界。” 刃回去继续做他的星核猎手,与他的星核猎手伙伴们一同远行。只是星核猎手如今成为了仙舟联盟的永久盟友,在仙舟境内,便会受到贵宾般的礼遇。 星穹列车也成为了仙舟的盟友,只是当姬子前来询问丹恒是否要继续一同远游星海时,丹恒选择了与他们告别。三月七和开拓者很舍不得丹恒的离开,但也知道丹恒的一颗心如今都失在了景元身上,于是便跟丹恒约好了每年再在罗浮小聚一次后,在丹恒的目送下随着金色的列车一同离开。 而景元,现下正与他的两位向导一起,为罗浮的未来勤勤恳恳地批改着烦人的文书。多亏有丹枫和丹恒在,替他分担了不少工作,在商讨下改革了原本属于塔的众多制度,把罗浮逐渐建立成了属于哨兵与向导的乌托邦。 在景元的此后余生中,他与丹枫、丹恒都再无分离。他们就这样牵着彼此的手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在相互的陪伴中走向了美好的明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