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钟繇失期与张邈背友
八月初四,钟繇与陈冲细细谈过抚东韬略后,立刻从长安中出发。他找陈冲要了十余名亲随,五十匹马后,日夜兼程、直奔河北。他每过驿站,就以霸府名义换乘良马。白日沿大陆飞奔,鸣铃驱散行人,晚上则举火而行。故而进展迅速,每日前行两百里,不日就从弘农穿过了函谷关。 到了关东之后,他找关羽最后换了一次马后,便往北踏过河桥,再走半日,就进入了冀州境内。这里号令不齐,又接近邺中,故而不便换马,只能轮换骑乘。到最后,即便是那些奔驰俊俏,结实耐跑的骏马,一天下来也都口吐白沫。其余病倒、倒毙,以至于中途抛下的,更是远在半数以上。 钟繇对随从说:“我自光和年间,也曾轻骑百里,到雒阳游学,但断断没有这样奔驰千里远的。看来这一生的奔劳,全在今日了。” 沿途过魏郡、邯郸,沿着太行山的边缘一路向北,跨过一座座的,横亘在沃野平原上的城池,直至在蒲阴。距离涿县约还有两百里之遥。钟繇稍微松了口气,休息了两夜,第三天,他带人骑马过徐水时,河水不深,可以看见北岸林边开阔地上散落了流亡百姓。 百姓沿河而居,从河中取水做饭洗衣。钟繇颇为纳闷,就命人去询问。从骑带来百姓来问话,他们说:“南边来了一支骑军,已渡过了易水,他们分为两队,一队占据了范阳、一队占据了故安,将我等都驱逐城外。四野都很恐慌,想要往东去投奔公孙度。不料又有骑兵飞入泉州,不允许百姓往来,就将我等都赶到南边徐水上来生活了。”钟繇听闻惊呼道:“究竟是何人到来?竟带人截断去路,我该如何北上涿县?” 往前走不到四里,就看见了头戴朱色铁胄,身穿皮袄的甲士。钟繇心存侥幸,命人传朝廷与霸府令,宣谕天子诏书。甲士说:“不管什么陛下、霸府,什么持节、失节,都要等使君大人来了再做定夺。” 一行人只好在秋风中苦等回信。天快黑了,数百骑如云而至,钟繇得见军旗,分明有袁绍旧部的旗帜,不禁愕然,心道:“这来的是谁?竟然连袁绍的人也听他的了?” 这个时候一人身披黑甲、脸上也带了面具,当先而来。两侧各有魁梧骑士策马相随,持刀怒目而立。中间的人说道:“我乃河北元帅府下右司马,卿乃何人?敢代袁公之众?” 钟繇听到“元帅”两字,不由吃了一惊,心想:元帅一职,本乃先帝草创,后赐予蹇硕,令他号令全国军事,到了先帝御极时,元帅一职又为废除,怎会在此地听到?是了,想必是河北各部不愿归附,已推举出了新首领,想以此鼓动声势,来对抗朝廷。 他鼓起勇气,对那黑甲骑士说道:“我乃尚书台右尚书仆射钟繇,奉朝廷天子之令,持节招抚袁绍遗众,都督河北诸军事。”而后他又尝试说服道:“公乃何人?岂不知君有天威,国有神器,三辅鹰扬之士已至函谷,西河虎贲精兵方达天井,雁门百战之军盘旋居庸,河北虽强,又何能抗哉?我受命前来,是为解尔灾祸,又何故制之?” 那黑甲骑士笑道:“我乃何人,钟公便不必多虑了。我主既然受众推崇,自然也不会畏惧所谓朝廷大军,不牢钟公费心,再过几日,不止钟公,天下都会知晓他的名字,钟公可以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说罢举手送客,后面的骑士见此情形,也都挟矟搭弓,凶神恶煞地做欲攻击状。钟繇见状无可奈何,解嘲道:“壮士不必如此,同处一国,同为臣子,都只是各为其主。那我们以后战场上再见吧!” 于是钟繇怅然拨马转身,往南缓步离去。 在路上,随行的长子钟毓问道:“大人,难道我们就这样回去复命吗?” 钟繇摇首道:“既然不得至涿县收服众人,也可效仿刘景升故智,如今太行山关多为袁军所占,我们当趁大局未稳,为朝廷先招抚通路,山险在手,王师往来无碍,我们也就算不虚此行了。” 众人都为此计叫好,但钟繇念及河北形势,仍然心中疑惑,猜想是何人能在这般情形下收服袁绍旧部。他决计无法想到,其实拦住他的乃是虎豹骑首领曹洪,而众人推举的元帅曹cao,也只不过早他两日抵达涿县。若是他在蒲阴不加歇息,约计能与曹cao同日到达,那河北归于何方,仍是未定之数。 但这些钟繇全不知晓,他还以为是人之天命。不能强求。再路过巨鹿泽时,眼见泽中波涛涌动,惆怅满怀,不禁做儒士状,随口吟了两句道:“身随浮浪过,风涛不忍闻。”最后只有再度鞭马飞驰,长啸数声罢了。 再说兖州事态,曹cao此次北上,除去带走了军中最精锐的虎豹骑外,还带走了夏侯渊、鲍信、典韦、许诸、史涣、路招、李乾等大量军中嫡系,用以向河北诸将示威。可如此一来,兖州州内空虚,虽徒有三万兵卒,但却无有大将指挥。故而在辞行前,夏侯惇特地求问曹cao,州中可以谁为辅佐。 兖州智者不过几人,其中荀彧被调任青州,郭嘉要随军北上,而陈宫又不可信任。故而临行之前,曹cao对夏侯惇再三吩咐,可先去寻陈留太守张邈,此人可托之以生死,必不畔我。 陈留太守张邈字孟卓,东平寿张人。少时以侠义闻名,接济贫困,助人为乐,即使倾家荡产,也不以为意,故而兖州壮士多附从之。党人也以其有德,将其名列为“八厨”之末,曹cao、袁绍都是张邈的朋友。 当年讨董大军于酸枣会盟,张邈名列前五。曹cao北拥立为兖州牧,表上署名张邈第一。就连黑山军奇袭兖州时,他与其弟张超奋力拒敌,结果张超战死,张邈重伤,不得不与曹cao一起西归雒阳,当时两人抱背痛哭,士卒闻见都不禁动容,都以为两人乃是异姓兄弟,不分彼此。其情坚深如此,故而曹cao以其为倚仗。 夏侯惇对此也颇以为然,他出发前,对留守的程昱说:“张孟卓在兖州广有人脉,只要有他支持,撑到孟德回军,当不在话下。” 程昱却忧心忡忡,他心想:“人心不可揣度,张孟卓长驻陈留,与主公久不联系,就怕他意有反复。”但这是曹cao的指认,他不敢公开反驳,只是叮嘱夏侯惇,此行毕竟事关机密,沿途不要大张旗鼓。 两日后,夏侯惇拿了曹cao的信,去到陈留郡府上拜见张邈。不过来得并不凑巧,府中的苍头说,张使君与好友们出城秋钓去了,恐怕要傍晚才得回来。夏侯惇不以为意,心想这也不算什么急事,刚好策马劳累,就在郡府的厢房中歇下来了。 这一歇就到了黄昏,等夏侯惇醒来时,还是苍头在门外叩门,说张使君回来了,问他是否一起用晚膳。夏侯惇睁开双眼,发觉已是酉时两刻,西面的阳光都已化为浓稠的橘黄。他赶紧起身,勉强用冷水净面后,便去求见张邈。 张邈此时刚换了身新衣,本打算在堂中招待客人。孰料夏侯惇甫一见面,便与他低声言语,说有秘事要谈。张邈打量了他片刻,神色颇为古怪,夏侯惇只好又说,这是曹cao的安排。张邈这才摒去众人,将他领入后院书房内。 夏侯惇见左右无人,松了一口气,便与张邈对坐榻上,一面饮食,一面将如今河北的局势与曹cao的打算和盘托出。说到最后,他对张邈请求说:“孟卓公乃是兖州牧的挚友,故而临行前他特意让我前来与君面陈利害。兖州牧说:‘公与阿瞒为友三十载,苟能相忘乎?’只要有孟卓公柱鼎,未来立国之际,也少不了公的富贵啊!” 说完,他抬首打量张邈,只见其坐直身子,正用一只手支着头,靠在几案上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张邈才想起话已说完,对夏侯惇致歉说:“兹事体大,方才元让一番言语,竟让我不知所言了。” 他见夏侯惇欲言又止,笑着说道:“孟德信任我,这自然是好事。只是如今兖州已非过去之兖州,边使君在陈留常有停驻,我方才在细思,若要起事,恐怕这个问题不会小。”言下之意,已然是应允了。 夏侯惇大喜,握着张邈的手,言语也亲近了不少,他说道:“孟卓所言甚是!我今日前来,正要与孟卓除此丑类。边让跳梁,久遭愤恶,其能长久乎?”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约好明日继续商议后,夏侯惇就继续回房歇息。 张邈送他回房后,神色变幻少许,立刻走到另一处厢房内。原来案行使者边让正在此处歇息,除去曹cao之外,边让亦是张邈的至交好友,今日白天,便是他与张邈一起垂钓。 张邈与边让于屋内密语半个时辰,即刻调来了郡府衙役,冲进夏侯惇房内。趁他昏睡之际,便将夏侯惇五花大绑,随即入槛车送往雒阳。 而曹cao北赴河北的消息,也就因此传到西京之内。 /94/94448/20931337.html